当他一觉醒来已经是黎明时分,晨曦透过窗帘把屋里映成紫红色,只觉得自己睡着软乎乎的床,枕着软乎乎的枕头,盖着软乎乎的棉被,怀里搂着一个软乎乎的女人。这会是谁呢?在大奶奶的房里必定是大奶奶了,昨天就没有看清她的长相,现在还看不清她是什么样子。她的头埋在他的怀里,枕着他的一只胳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条腿伸在他的两腿之间。而他的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条腿搭在她的大腿上。
自己昨天怎么就醉成了这个样子?他是怎么睡到床上来的呢?他在她身上做了些什么?而她们又在他身上做了些什么?他真的得了“失忆症”,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自己的头撕裂般的疼,身子软绵绵的,浑身上下都像是通了电流。
他本想起来,不料身子被缠住了,她们认错人错到这步田地,自己是没有办法跟她们说清楚的,想起也起不来,想跑也跑不掉了,只好依旧依旧了。
可是他该叫她什么呢?做丈夫的总不能管自己的老婆叫“奶奶”吧?叫“大姐”也不行,明摆着她比自己的年岁小。要是在乡里倒很好叫,男的女的都叫“诶!”男的还管女的叫“我说!”有了孩子就叫“孩子他妈!”可是在这儿不行,大户人家有这样叫的吗?他不知道。他觉得应该叫名字,可是她们都叫什么名字呢?至少应该弄清楚大奶奶、二奶奶,还有俩个贴身丫环,免得到时候驴唇不对马嘴,把一潭浑水搅得更浑。
他只有装糊涂,“失忆”还是他刚听来的新字眼儿,是一种什么病?大概是把什么都忘了吧?这也好,就把什么都忘了,反正谁也不认识谁。正当他想得出神,大奶奶翻了个身,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我的小可怜儿,你醒啦?看这两个月把你折腾的,就把什么都忘了。”
“我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手搭在她光滑如缎的脊背上,真不知道是梦还是醒着。
其实他记得很清楚,他是乡下人,也曾在县城读过“人之初”,只是村子里发了大水接着闹伤寒,把家底抖空了,后来爸爸死了,妈妈跟着姐姐去过日子,自己跑到外面来做苦力。实指望赚点钱养活老娘,将来娶房媳妇租两亩地过上平静的日子,没想到遇上了这桩稀奇古怪的事情。
“真的就忘得这么干净?”大奶奶又说。
“连自己的名姓都忘了。”
“你姓杜啊,叫少卿。”
“哦——记起来了,”他一发装糊涂。心想这才叫驴唇不对马嘴,我本姓赵,名启福,怎么叫起杜少卿来了呢?要是跟她一矫情,就又回到昨天去了,只能她说什么认什么,叫怎么着就怎么着,嘴里说:
“只记得咱有一个老娘。”那是昨天把他拉来的,怎好说“忘”呢?
“是啊,咱娘对人可好了,她可是从两岁就守着你,你是独根苗,那些日子没把人急死!”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又有什么用呢?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只怕连我这房太太也忘了,看你麻麻木木的我心疼……”说着她在他的怀里撒起娇来,拱得他六神无主。
赵启福终于装不下去,就势翻到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