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没来,早点也很简单,豆皮卷果子茶鸡蛋,外加一碗豆浆,只不同的是,如云、如烟各站在他和大奶奶的身后,边吃边给他俩捏肩膀。
吃了早点,由如云、如烟双双陪着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在房间里正襟危坐,左边站着小缨子,右边站着管家。旁边还有一个闺女,坐在一个鼓型的雕花木凳上。这个闺女与众不同,看上去二十二三岁,留着洋头(短发),上身穿一件淡黄色细呢子马甲,里面是蔚蓝色旗袍,脚上一双皮鞋,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见小伙子进来连忙站起身,彬彬有礼、斯斯文文,轻轻一点头算是半鞠躬:
“表哥起来了?这儿坐吧。”说着去挪那个鼓凳。
小伙子有点慌了手脚:“啊,不不,你坐你坐。”
“自家人哪来的这么多礼行?”老太太说,“不在一张桌子上争嘴吃这才几天?”
“哦,”小伙子又“记”住了,可是不敢说话,他犹如掉进一个黑洞里,尽管四周都有光亮,可是他谁也看不见。他转口喊了老太太一声,“娘!”
那个管家挺有眼里见儿,连忙搬来一把椅子让大少爷坐。大少爷坐在了老太太的膝边,和昨天完全是两个样子。这时老太太满面红光,显得十分喜庆,看去不过五十岁,大卷的盘头垂在脑后,上面插着嵌翠的金簪子。正所谓“人配衣服马配鞍”,小伙子这时又标致又帅气,端正的五官精神焕发,白皙的脸皮透着绯红,上身一件青缎子起暗花的薄棉袄,白袖口卷的高高的,下身一条青哔叽便服式的裤子,脚上一双白边千层底礼服呢的尖口鞋。他的腰板坐得挺直,略显有些拘谨,浓浓的眉毛微颦着,大大的眼睛下望着,漂亮的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使得如云、如烟呆呆地看着,那位表妹也不时投过来爱慕的眼光。
老太太拉起了小伙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膝头上,不住地摩挲着,爱抚之心溢于言表:
“昨天晚上睡好了吗?”
“睡得像头死猪。”如云在心里接过茬,其实昨天是她把大少爷放到床上的,可是她嘴里没出声。
“一觉睡到大天亮。”小伙子说。
“吃的还可以吧?”老太太又问。
“如狼似虎,”那丫头又在心里犯嘀咕,“还没问他今天早晨都干了些什么?!”
“比在外边吃的强多了。”小伙子只能模棱两可。
“听说你把什么都忘了?这不是让刀子挖去了娘的心。”
“儿子不孝。”
“噗哧”一声如云笑出声来。老太太鼓了她一眼,很严厉:
“你笑什么?你!”
“我笑小缨子,做鬼脸,大概是在屋里呆不住了。”她扯个谎。
“去去去,都给我滚出去,别在屋里给我捣乱。”
三个丫环被赶出房间,管家也跟着出去了,屋里只留下娘儿俩和表妹,老太太对小伙子说:
“我儿平日挺子本(安稳、老实、守规矩)的,从来没有发过犟脾气,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你这一走不要紧,家里的天都塌啦,大丫头(丽娟)差一点没上吊,小缨子差一点没蹦河,只有我这一个老太婆,出了人命可怎么得了啊!你爹死得早,从小看得娇,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给什么,可是没有想到……”老太太说着伤感起来,小伙子安慰道:
“娘!我再不走了,从今以后一步也不离开娘。”
老太太用手绢擦了擦眼泪,继续说:
“这就对了,虽说老娘在,可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今后这个家你要撑起来,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和这么多人,今后不靠你又靠谁去?”
“是的,娘,我全‘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