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话说清朝顺治年间,山东栖霞有一位名叫于乐吾(又名于七)的武举人,他领导了一支农民起义军,为了反抗清庭,恢复汉人江山,他们占据了岠嵎山,遐迩震动,波及周县。清廷屡屡发兵剿伐,所到之处,不问皂白,见人便杀。一时之间,碧血满地,白骨撑天,众多无辜百姓惨遭连坐,其中尤以栖霞、莱阳两县最多。几乎一天下来,就有数百名平民百姓无辜被害。
死的人多了,尸体堆积如山,白骨累累,起初还有善心的人,捐来棺木,把这些不幸枉死的人进行简单的收殓。可是,到了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即使是简单的收殓,也顾不过来了,听说在济城一带,光是打棺材的木料,都早已被人抢购一空。因此,到后来,凡是因这事被连坐枉死的那些人,全都被拖去了南郊的乱坟岗,随便草草的挖个坑,简简单单的落了葬。
时值甲寅年间,有一位莱阳生,从故乡赶来稷下,他的亲戚中,也有二三个人无辜牵连入“于七”一案,惨被杀害,生是来祭拜亲友的。头一天夜里,生借宿于城外头的一间寺院,到了第二天,天一亮,生就匆匆忙忙赶往城里去给死去的亲人购买祭祀用品,直到日落西山,生仍然不见归来。
渐至黄昏,日影稀薄,寒风嗖嗖,寺院愈发冷清。忽然也不知道从哪里走来一位少年,少年指名道姓要拜访莱阳来的那位书生,听寺里的小僧说,生外出未归,少年也不多言,竟自穿过山门,走进莱阳生的房间,脱了帽子,连鞋也未及脱掉,就那么合衣躺在了莱阳生的床上。寺里的小僧煞是好奇,跟了进来,问他姓甚名谁,少年只顾闭目养神,竟并不作任何答理。
小僧莫可奈何,唯有退出门去。
不久,生怏怏归来,才走进山门,便有小僧前来告之,说是有位诡异少年前来探访,生亦犹疑,自己在这一厢一向并无相熟之人,谁会来这儿找他呢?想着想着,生快步走向自己房间。此时,天已暗淡,暮色葱笼,借着远处微弱灯光,生果然看见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陌生少年。
生于是轻声问他:“你是何人?”
只听那少年气乎乎的甚是恼怒的回敬到:“我等你的主人,你干嘛总这么絮絮叨叨的问个没完,难道我是匪徒么?”
生情不自禁轻轻一笑:“我就是你要等的‘主人’呢!”
少年慌忙起身下床,整冠戴帽,做拱打揶。经过一阵寒暄,生愈发犹疑起来,这少年到底是谁呢?听其口音,似曾相识,可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忙叫寺里小僧送来灯烛,仔细一看,哦,怪不得这么面熟呢,原来,此间少年正是自己一位姓朱的小同乡。只是,老天!那位朱姓小同乡不是也因“于七”之案早被砍头了吗?!
“啊!”
想到这里,生忽然面如土灰,骇然大惊,几乎就要夺门而逃。
这时,只见那少年人缓缓的走了过来,神色凄惶,幽幽埋怨道:“晚生在世之时,曾与先生有过无数次的文字交往,何故今日,先生对我这样寡情薄义呢?我虽然是鬼,但却每每念及故人之情,总是耿耿于心,如今虽然冒昧前来叨扰,还望先生看在往日恩情,莫以异物看待,拒我于千里之外才好啊。”
闻此话语,生心下也是一番惆怅凄凉,惶恐顿时渐消,忙与少年重新归坐。
生曰:“未知朱公子今日来访,可有要事相商?”
朱答:“无它,实乃听闻令甥九泉之下孤苦寡居,晚辈希望与她结成佳偶,曾屡次托人相媒,奈何令甥均以未得到家中长辈允可为由,婉言拒绝,今日特意前来叨扰,还望先生看在昔日情份,为我从中撮合,晚生在此不甚感激。”
事情的始末还得从头说起,话说生原本有一甥女,只因自幼丧母,托付于生一家代为教养,甥十五岁那年,方才离开舅舅回到父家。不料甥刚刚回到家中,就牵连进了“于七一案”,官兵将甥押解到了济南,甥一到济南,就听说父亲已遭处决,甥一时之间,竟因伤心过度,气绝身亡了。
生此次来稷,本就是为了祭拜甥女一家,少年这一提及此事,正中生之心伤。生曰:“既关乎我那甥女婚事,自是有她父亲作主,何须前来求我?”
朱答:“前辈,实情如此,令甥父亲大人的骨殖,已被族人迁回故地,而今独余伊孤苦一人于此,固此,晚生,唯有前来讨扰前辈,以期成全矣。”
闻语,生更加黯然神伤,忙问:“既如此,可知我那甥女如今依靠于谁?”
朱曰:“伊跟一邻家婆婆同居。”
生思忖良久,面有难色,心想,话虽如此,可这活人怎能给死人作媒呢。
见生有心彷徨,少年忙又言辞切切的再三恳求:“如蒙答允,还望尽快移驾,前往说合。”
生推迟不得,只好勉为其难,答应前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