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摘下头上的乌纱帽,从后台走下去,绕到旁边走进阵容庞大的观众群,他要亲自问问他们是从哪儿来的。由于明暗差别大,在台上只见万头攒动,一片模糊,到了台下,借着台上的灯光细看,刘琦吃惊得脚步钉在地上不能移动了。观众绝大多数是年轻人,许多人穿着灰色军装,混杂着其他服饰。这些人中,有十七八岁的纯真少女,有儒雅和蔼的学者,有敦厚平实的工人,甚至还有身怀六甲的母亲……
这些观众太诡异了!刘琦正暗地里惊异时,看见王志笑眯眯地向他走来。王志热忱地握住刘琦的手,说:“我代表各机关、团队以及工厂的同志,感谢你们带来这么精彩的节目。”王志的手虽然握得很紧,却毫无温度。刘琦只觉有种森凉凉的寒意,从王志的手上一直传到他的心里。刘琦结结巴巴地问王志:“他们,都是从哪儿来的?”王志放开刘琦的手,一指前面那排干部模样的观众:“那是总部各机关的首长同志,再后面是各报社、广播电台的同志,边上是鲁艺文工团的,他们都是很有才华和热情的一群年轻人,那是兵工厂的工人……”王志一一介绍着观众团队。刘琦直听得头上狂出虚汗。他神情恍惚地走回后台,这样诡异的事,他要是告诉剧团的人,准会引起大恐惶。所以他极力隐忍下心中的疑惧,一直到节目结束。节目一结束,台下那些观众,就潮水般下山去了,漫山遍野都是荧荧灯火。
天一亮,剧团里的人起来拆戏台,准备返程。昨晚上的盛况,今天还刺激着大多人的神经,他们一直在感叹观众的热情。从起来就没说过话的刘琦,突然问他们:“统共几十人的小山村,一夜之间怎么会来那么多人看戏?”一句话把大家问得毛骨悚然起来。这么显而易见的大疑问,大伙儿怎么昨夜集体脑残了?
刘琦一个人在十字村上上下下地转悠。在一棵高大的柿子树下,刘琦又看到了那个老人。刘琦走过去问:“大爷,你们这十字村里,以前驻扎过什么部队没有?”老人认真地说:“我活了九十岁,穷山恶水的十字村里,从没有驻扎过什么部队。倒是七十年前,有好几千人在这十字岭上集体跳了下去。”刘琦一惊:“老人家,您能不能说详细点?”老人好一会儿没说话。就在刘琦认为他不想说时,他却开口了……
1942年5月,日本侵华总司令冈村宁次调集了三万精锐部队,报复性奔袭位于太行山中的八路军总部。被包围的基本都是后勤、管理、文艺兵和新闻记者。八路军只有几百将士与日军对抗突围。在十字岭崎岖险峻的山道上,流动着辎重、驮队和各种职业的人群,近八千人。由于敌众我寡,没有退路的人们,不愿被凶残的日军俘虏,除了战死外,几乎全部跳下了万丈深渊……
故事说完,老人好像在佐证它的可信度,最后补充说:“我有一个能写一手好毛笔字的叔叔,当时在后勤机关里当文秘干部,就是从十字岭上跳下去的,他叫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