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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验楼

梧桐山客
发表于 2022-06-10 23:14

学校65周年校庆的时候,我又回去看了看。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望着那些昔日遍布我足迹的地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我一路走过办公楼、教学楼、图书馆、宿舍、食堂,又在操场望了望风儿,最后穿过小花园儿,站到了老实验楼跟前。我抬头望望,它一如既往的沉闷,挡住了大部分阳光,投下一片阴影,总让人感觉阴阴的,和学校里其他建筑的风格很不谐调。我想起了上学时一位学长讲给我的故事。
    我们学校建校于上个世纪30年代,她地处北京的繁华地带,占地面积并不十分大。随着学校逐渐发展,师生和勤杂人员的队伍逐渐壮大,再加上地皮很“黄金”,所以校园里的楼就盖得越来越紧密。最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正对大门是主楼,左右两边各一幢配楼,绕过去,主楼背面就是老实验楼,其中主楼和两个配楼是相通的。这样四个楼就圈出了一小块儿地方,学校利用那小块儿地方建了一个小花园儿,简单地种了些花花草草和树木,还弄了个水池假山,假山旁边就是一小段凉亭,麻雀虽小,到也五脏俱全。因为这个花园儿被四栋楼挡住,常年见不到几缕阳光,所以我们都称之为四阴之地,关于发生在那里的故事,我日后会讲的。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站到老实验楼门前都会觉得不自在、压抑,进去就更别提了,每次去里面做实验胸口都闷得慌。总觉得里面格外的昏暗,而且还泛着一股子酶味儿,有时还会掺杂着一些仪器和化学药品的味道,我这个人对异味儿很敏感,嗅觉相对发达,所以每次都会被熏得头疼。一旦做完实验从楼里出来,就会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我曾经就和同学讨论,为嘛这实验楼要整成这出儿,看着它的建筑风格,我脑袋里总会蹦出“民国”俩字儿。中式的屋檐,青灰色的外壁,木头框窗户,因为年代久远漆都爆了皮儿,勉强还能辨认出些许绿色的痕迹。大门也是中西结合,木头镂空图案当间儿镶着玻璃,吱呀呀推门进去,您还得先给眼睛几秒钟的适应时间,因为跟外头比,里面太过昏暗,以至于白天都必须开着灯,要不看东西就费劲。正对大门是一段儿楼梯,深栗色的木头扶手,大概有十几阶青灰色的石头台阶,上去以后楼梯又往左右两边分开通向二楼,我想当初学校可能是为了显得庄重气派,也许是这楼和学校同岁的缘故,等到了我这徒子徒孙的年代,这范儿看上去就不庄重了,沉闷有余个性不足,和鬼片儿里的鬼屋差不多。所以我每次做完实验立马儿走人,决不久留,更不会独自去那个地方。
    大一下半学期,大家都风风火火地参加社团。我喜欢看书写东西,理所当然地参加了编辑部。编辑部的工作很清闲,一个月出一期校报,有啥新鲜事儿就说说,感觉就是学校的本月要闻回顾。我们这些新来的,是没资格参与报纸内容编写的,只能干些杂活儿,帮着校对个稿子改改错别字儿什么的。每周二晚上是编辑部的例行会议。平时都那么清闲,开会就更没啥可说的,最后就搞成了茶话会,吃瓜子,唠嗑儿。我也是听话的实诚孩子,即便是唠嗑,我也每周二都去,从不迟到,反正也没什么事,全当是去玩了。


    那个周二的晚上,编辑部的部长也去了,平时部长有事都是副部长代开会议的。部长在,这堆人聊得更欢了,部长是个特能白和的人,尤其是当他发现在场的还有我们几个大一的mm后,更是口若悬河、满嘴吐莲花儿。大家讲着讲着就扯到了学校里发生的不思议事件。被我们几个mm一撺掇,部长说:“那我给你们讲一个吧,就发生在老实验楼,一会儿可别怕得不敢回去。”
    “快讲,快讲。”几个女孩子支着下巴叫唤着,部长吐干净瓜子儿皮儿,喝了口水,拉开了话匣子。
    “记得我大一那年,学习很刻苦,那个时候每天上课都特别认真做笔记,下课追着老师问,从来不逃课,选修课都听得一丝不苟。比现在强多了,现在就知道玩,唉,心散了。不说这个了。那时候快期末考试了,大热天儿,我灌一瓶子水老早就奔图书馆,一坐就是四个小时,不代挪窝儿的。一大瓶子水都见底儿了,也不上个厕所,为什么?全当汗给出了。那时候,教我们大物的是方老师,就是现在建筑系的主任。那天白天课上她给画了重点,然后就是答疑,呼啦一下就给围了个严实。我就问了俩题,还没问踏实,于是下课铃一响,我见她夹着教案前头走了,后边儿我也撵下去了。我几步赶上了方老师:“方老师,我还有几道题不明白想问问您。”方老师看了看表:“哎呦,我还得赶一个会,要不这样吧,今晚我值班,你吃完饭去值班室找我,我给你踏实儿地讲。”“噢,那好,我吃完饭找您。”我心想,这样更好,可以顺便多问几道题,那岂不是给我吃了小灶儿么?可让我逮着了,我心里那个美啊。赶紧找了一个教室,把习题册从头到尾理了一遍,把不会的题都做上了记号,干等晚上去找方老师了。


    那个时候,教师值班不在自己办公室。学校规定,教师必须在值班室值班,那样真有什么事发生,学生去值班室就能立马找到人,不必再找值班表看是哪个老师值班在哪个办公室。学校的教师值班室就设在老实验楼。老实验楼一共五层,没有电梯,值班室就安排在五层的一间屋子里,屋子不大,一张办公桌,一台小电视机和一张床,被褥都是每个教师发了一套,值班的时候就抱上自己那套。所以有时候看见哪个老师抱着被子往实验楼走,我们就知道今天谁值班了。
    那天我差不多是第一个去食堂打饭的,吃完饭一看,刚6点20不到。傻啊,你那么早吃完饭,方老师不一定也吃得早啊。再说吃完饭也得让人家歇会,别米饭粒子还没嚼利落你就拿书堵这儿了,这不是让人心忙么。于是我愣是耗到了7点多才去。吱呀一声,我推门进了实验楼,灯光昏暗,我浑身一激灵,奶奶的,这大热天的,没想到这里面这么凉快,要是实验室不锁门儿多好,挨这儿复习别指望犯困。我拾阶而上,脚步声在楼道里显得很孤寂。我一路上到五层,端正了一下仪态,去敲值班室的门儿,当当当,没人应声,当当当,我又敲了三下,还是没人应声。方老师不在。我琢磨着方老师不能放我鸽子啊,大概有事,或者人家吃饭晚,那我就等会儿再来吧。想到这儿,我便转身往楼下走。
    “这位同学有事么?”我走到三楼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吓了一哆嗦,心想楼里还有别人?
    我回头一看,是个穿着中山装的老者,鼻梁上架着副眼镜,上衣的口袋里别了一支钢笔,老人看上去很斯文,大概是老师。我打一进校门儿那天就告诉自己,看着年长10岁以上的都叫老师。当年我就曾经闹过管我们学校厨子叫老师的笑话儿,我毕恭毕敬地喊了人家老师,结果被后面的同学告之那是食堂的李师傅,我脖子一梗:“咋了?我跟他学做饭呢。”
    但是眼前这位看这气质,不是老师也是领导。“老师好。”我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句。“我和我们物理老师约好了问几道题。”
    “哦?你们物理老师是谁呀?”老头饶有兴致地问。
    “哦,是方老师。”
    “哪个方老师?”
    “方晴,方老师。”
    “噢,小方儿啊,她现在教你们物理?问了么?她讲得怎么样?”老头儿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问题。
    我心想,这老头儿在学校难道还不知道方老师教物理么,听口气跟好多年没见似的。“哦,她现在教我们大一建筑系四个班的大物。她这会儿不在,我没问了,可能有事吧,我想一会儿再来看看。”
    “哦,已经是老师了,不错不错。”老头满意地点着头,看样子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我不好意思打断他,只是站着看着他。
    “你问什么题?我帮你看看。”老头突然回过神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