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非得宝美去安慰不可?那谁来安慰我?谁来安慰宝美?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宝美的男朋友?”
孙小津脸上的表情证实了我心中的想法,那一瞬间,我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狠狠蹂躏了一番,我猛地冲上去揪住孙小津的衣领:“是谁?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他跟宝美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怪不得分数一落千丈,我终于明白哪里出错了。原来是交了男朋友。把时间浪费在了男朋友身上。男人是不可靠的,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宝美?
“阿姨,你冷静一点……”孙小津小心翼翼地安慰我。心中的怒火让我失去了理智,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她。我只是希望她离我远一点,希望那个所谓的男朋友离宝美远一点。当她失去重心地跌下桥时,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孙小津下意识将手伸向我,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我,我试图拉住她,结果非但没拉住,还连带着自己包里的东西也跟着掉了下去。雨越下越大,路灯也坏了,我趴在栏杆上往桥下看,却只有一片漆黑。桥并不高,而且河水早就干涸,在大雨的冲洗下泥土松软了不少,所以她应该不会有事的。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路人看见刚刚那一幕后,便匆匆离开了。
这一切只是意外。我不是有意想推她下桥的,我怎么会知道她的脑袋正好撞上了一块石头呢?我怎么会知道那个从自己包里掉落的东西,正好是宝美的学生证呢?我怎么会知道自己会亲手害了女儿呢?
在我眼里独立自强的宝美,其实骨子里还是个脆弱胆小的孩子,她甚至不敢应付前来盘问的警察,而是选择了逃跑。剩下我一个人打起精神去面对一切。我决不能去坐牢,没有了我的照顾,宝美一个人该怎么办。宝美更不可以坐牢,她没道理为我犯下的错负责任。我们谁都不会去坐牢。
我必须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意外,是孙小津自己不小心失足坠桥的,或者是孙小津自己拿着宝美的学生证跳桥自杀的,她喜欢宝美的男朋友,出于嫉妒赌上自己的生命来陷害宝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很快找到了可以帮我伪造不在场证明的同事。那晚跟我一起值班的同事是我以前的学生,能进X大工作也是我帮的忙,这点小事对她来说不成问题。
“我女儿绝不可能做那种事,之所以要你帮忙是为了早点解决那些警察,他们没完没了的盘问会吓坏我女儿的。”我伪装出和善的笑脸,“所以拜托你帮我作个证,告诉警察事发那天晚上宝美陪我们一起在X大值班好吗?”她很配合,完全信任我这个人生导师。
还有那个学生证,只要宝美反复强调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丢的就好,她并不知道那个男生早就把学生证送到了我们家。没有人捡到它,更没有人把它送到我们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警方会顺藤摸瓜查出那个捡到学生证并送到我们家来的男生,但谁又会相信一个吊车尾差生编造的胡话呢?他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不定还会被当作嫌疑犯抓起来。
宝美不知在哪儿躲了两天,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看见她的一瞬间,我好想冲上去紧紧抱住她大哭一场,告诉她不用担惊受怕,一切问题都被妈妈解决了。然而转念想起死去的孙小津,我心底的怒火又很快燃烧起来,我呵斥了她几句。我原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安静地接受我的训斥,到了第二天,继续做我的好女儿。
然而看见宝美尸体的那一瞬,我突然明白,这个世界是存在因果报应的。一模一样的地点,一模一样的姿势。我无知无觉地看着急救车拖走宝美尚有余温的尸体,无知无觉地听见急诊室的医生对着无声无息的宝美宣判死亡,无知无觉地操办着宝美的葬礼,无知无觉地接受亲朋好友的慰问。直到那个名叫杜然的男生将锋利的刀尖捅进我胸口,我才恍惚回过神,耳边晌起他人的尖叫声和报警声。
有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宝美十岁那年,我因为工作把她一个人锁在家里,邻居打电话过来告诉我家里着火了,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家,看见小小的宝美站在那里无助地哭泣,这一次,我没有因为后怕而怒不可遏地狠狠甩她一巴掌,而是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柔声说:“不要怕,有妈妈在。”
幻象渐渐消失,一切回归现实。我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头顶是宝美的黑白遗照。不远处,刺耳的警笛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