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像在打一场攻防类游戏,蔡宇的通关目标是“打豆豆”,我的通关目标是“保豆豆”,而窦翱也像提前设定好的游戏数据一样,无论是蔡宇打他,还是我护着他,他都不悲不喜,无动于衷。
“你没有手吗?他打你你不会打他吗?你没有脚吗?难道连逃跑也不会吗?”每次看到窦翱鼻青脸肿地来到学校,我都忍不住暴跳如雷。每次训他时,他都唯唯诺诺地点头,可下一次还是跟个白痴一样往地上一缩,任凭蔡宇打骂。
后来,蔡宇将战场转移到校外,每天堵在他放学回家的路上,而且下手也越来越没轻没重,若说以前“挤豆豆”只是恶作剧式的羞辱,那么现在已经升级为赤裸裸的校园暴力。
为了“保豆豆”,我不得不做出更大的牺牲,每天放学都送他回家。
窦翱的自卑心已经深入骨髓,他从来都不肯与我并肩而行,永远都是低着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有一次,他终于鼓起勇气追上来,脸上带着极不自然的谄笑,讨好着说:“何坤,我给你表演个节目吧?”
我说:“好。”
于是他扭扭捏捏地舔了舔嘴唇,然后张开嘴,舌头在牙龈下鼓捣了片刻,卷起来,用口水吹了一个小泡泡,那个带着蒜味儿的泡泡飘到我鼻尖,“啪”地,碎了。
“需要很有耐心才能吹出来,我练了好几年。”窦翱略带得意地说。
我、我、我!我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这算是“节目”吗?还练了好几年?他以为很好玩很精彩吗?他是在试图用这种恶心的方式讨好我吗?他的情商是负数吗?
窦翱从我的脸上读出了厌恶,于是急忙恢复了他一贯的茫然和麻木,不动声色地退到我身后,默默地跟着。
到了他家楼下时,他幽幽地说了句:“对不起,我天生就不知道怎么取悦别人。”随即,他又急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对不起’……呃……我又说对不起了,对不起……”说着说着,他突然停下来,望着我的身后。
我身后站着一个女人,身上套着看不出花色的睡衣睡裤,头发胡乱地用黑皮筋扎在一起,没化妆,肤色粗糙暗沉,因此那两条文过的粗眉毛就显得格外突兀。她提着两瓶白酒摇摇晃晃地走到窦翱身边,斜着眼将我上下打量一番,问窦翱:“你朋友?”
窦翱低着头,算是默认。
女人晃到我身边,喷着满口酒气说:“离我儿子远点,这也是为你好!他就像是癌细胞,凡是与他靠近的细胞,最终都会变成破坏者!”说罢,她便狠狠掐了一把窦翱胳膊内侧最软的部位,然后揪起他的耳朵拽着他走进破败的板楼里。我久久地望着那个黑漆漆的单元门口,大抵明白了他身上那些伤痕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