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坐落在一座平平常常的小山下的这所中学让学生最不能接受的是:以成绩好坏安排学生的待遇,教室、寝室分成三六九等,考试成绩退步的学生要搬到条件差一些的寝室,分到条件差一些的班级……校长还美其名曰:这是为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激发学生的竞争意识……
刮过胡子显得铁青着脸的班主任满脸歉意地对刚转到这所学校的我说,没办法,学生年年爆满!这不连寝室也不够用了!你只有和这次考试中退步的麦子去生物楼的404了。那里的条件相对要差一点点,不过我相信你们会卧薪尝胆,东山再起的!
那天傍晚,我和麦子拖着沉重的行李,根据班主任的指点,走进据说放满各种各样动物尸体的充满神秘气息的生物楼。
麦子说话声音沙哑,剪了个男孩的寸板头,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特别是她那两颗稍长的洁白的虎牙,在她的嘴唇边探头探脑的起伏,美得让人心生嫉妒。
穿过窄窄的潮湿的走廊,走下楼梯。又一条长长的走廊,没有尽头。地面和墙面上都是湿漉漉的,水滴不时的从天花板上滴下,发出啪啪的声响。
长长的走廊里只找到一个房间,看来这就是404了。
我摆弄了半天,才打开生锈的大锁。
这好像是间长期闲置的储物间,摆放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杂物。
屋子里很昏暗,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朝北开着。不过让我们有点欣慰的是,里面毕竟有两张床,一张临窗的书桌,一盏旧得和房间搭配得相当协调的黑色台灯。这足以证明在我们以前不知哪个或者哪几个倒霉鬼曾经做过这里的主人。
这个鬼地方太适合卧薪尝胆了!我没好气地打开那盏昏暗如同鬼火的台灯才发现,屋里满是蜘蛛的天罗地网。爱干净的麦子不禁皱起的眉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几条蜘蛛丝,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显得特别滑稽。
我突然发现,一本老书躺在尘土堆得很厚的书桌上。
书皮应该已经发黄,上面有清晰的两个大字:“书蛇”,可能是由一个个石榴籽大小的圆点组成,闪着黄色的诡异的亮光,书皮上满是黑底白花的图案,让人第一眼看去就想到了蛇。
这本古色古香的书,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味道,这种味道和书的油墨味混在一块,让我这个不喜爱书的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神清气爽。奇怪的是,这本书的封面上一尘不染,像被人小心翼翼而又反反复复地擦过,可这绝不可能。因为这间屋子班主任也说至少五年没有人住了。
麦子看出了我一脸的疑问,说,这书是她从图书馆借来的。她下午自己先到这里来了一趟,把书忘在这里了!
你看我这记性!她轻轻地敲着脑门,像敲一只挖光了脑浆的空心的脑壳,硬邦邦的响,让我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打扫完毕,麦子说,我要去自修教室了!
麦子的脚步声消失了,我才拿起门上的那把大锁,跑出昏暗的实验室大楼,明亮的阳光下,锁的颜色已经无法辨认,锈迹斑斑。我习惯性地把它放在鼻子下,只能闻到我身上的气味。这就是说,麦子的手从没触摸过这把锁。我由此确信,麦子肯定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或许是麦子见书起了爱意才撒谎说那本书是她的,因为我留意到了麦子刚见到那本叫“书蛇”或者“蛇书”的老书时眼中的那一丝惊喜和兴奋。
既然麦子那么喜欢它,那就让她拥有它吧,我想,我又不是麦子那样嗜书如命的女孩。说真的,我对课本以外的书一直有一种出于本能的排斥感。
我想不明白的是,那本古朴的书是谁在什么时间放在那里的?五年以前?那现在又是谁把它擦得干干净净?
二
返回昏暗的404,很少看课外书的我掂起了那本老书。
书的纸张软软的,有一种肉脂的感觉。第一页把我吓了一跳,一条活灵活现的黑底白花蛇,两只绿莹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滑滑溜溜的身子从纸里浮起,一动一动的,擦得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妈呀!”我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一转脸,差点贴在我脸上的,是麦子的那张变得狰狞扭曲的圆脸。
你怎么啦?麦子暖暖地握住我的小手。
我定了定神,麦子的脸依然娇艳如花。也许是过近距离的观看和受到的惊吓让我产生了错觉。
谁叫你们都吓我!我拍着心口说,我都要晕过去了。
谁叫你偷看我的书的?做贼心虚又神经过敏!麦子假装嗔怪地抽走那本书说,到自修教室我才发现忘了带它。
小心!我说,蛇书里面有条大蛇,还活着!可吓人啦!
大蛇?活着?我家后山上蛇多的是,我见多了!麦子边笑边翻到第一页,沉思了一会,皱起了小鼻子说,是像活的一样。不过这种颜色的蛇我从没见过呀,好美的颜色哟!
我没敢再看。
麦子小心翼翼地把那本老书放进她的书包里,一本正经地说,古书应该从右往左念,它叫《书蛇》而不叫《蛇书》,下次别再连名字都叫错了。然后蹬蹬蹬地跑去教室上自习,留下我一个人呆坐在床上,心还在以每分钟一百多次的速度狂跳。
我看到的那条蛇明明是活的呀!我马上又否定了,它在纸里怎么活呢?是我看花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