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心一凉,转过脸看着她。她的模样干净又纯真,我渐渐稳下情绪,说:“因为我爸爸杀了人,当年他出去抢劫,一个不小心把人给杀了。”我斟酌字句,摒弃了后续的部分。
所有人都说我是杀人犯的儿子,身上流着杀人犯的血。
他们是对的,我是杀人犯的儿子。
可他们又是错的,因为我不只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我母亲也杀人,杀得比我父亲还要狠毒。
她和我聊了很久,一直聊到我写给她的情书。
她说那天其实她认真听了我的信,她觉得很感动,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有这么美好。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为什么哭,她笑着转过头看着我说:“因为你啊,我讨厌他们欺负你。”
想到这里,我笑起来,转过身埋在枕头里,让声音闷在胸口,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回想着她说这话时的表情。
五
睡到半夜,我忽然惊醒。头埋在枕头里,让我生出噩梦。我翻了个身,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钝钝的,一声接一声从门外传过来,我猛地坐起,顺手抄起枕头下面的刀子。
屋外透进来一丝诡谲的光,摇摇晃晃的。母亲还在客厅里,不知做些什么。我看了看钟,已经是深夜三点。
那种类似拉锯的声音折磨着我的耳朵和心脏,我揣测着她的行为和动机,脑子里幻想着当年她和爸爸蹲在窄小的客厅里,用刀子将活生生的人一点点分割开来的情形。
他们没有开灯,就着微弱的月光,嘴角带着笑意,动作精确,每一下都正中目标。血溅上墙壁,形成斑驳的痕迹。
而那个时候的我正如现在一样,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对外面的世界浑然不觉。
这两者之间,最大的不同仅仅在于,当年他们杀的是路人,今天她要杀的是我。
想清楚这一切之后,我冷静下来。我将刀子揣在身上,蹑手蹑脚地下床,赤足踩在地上。地面很凉,那种凉意渗透骨髓,我却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而莫名兴奋着。
我慢慢推开门,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她背对着我,蹲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的过道上。
我轻轻走过去,以很慢的速度,挪到她身后。
她忽然反应过来,回过了头。
我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就把那把小刀笔直地插进了她的胸口。她手里举着尖刀,睁大眼睛瞪着我,身体往后倾倒,我将刀拔出来,再次插在她的小腹上。她的血喷了我一脸,我闻着那种气息,忽然激动得不能自己。
很早之前我就想明白一件事情:妈妈当初不让人家把我带回去,不是因为怕我成为第二个杀人犯,她只是想亲手折磨我而已。
我看着她在地上抽搐扭动,直至身体僵直。我用脚尖碰了碰,她没有动。我弯下腰,摸她的脖子,已经没了脉搏跳动。
我果然是杀猪匠的儿子,我遗传的不止是父母的凶残,还有他杀猪的手艺。两刀毙命。
这个如同噩梦一样纠缠了我十七年的女人终于死了。
我瘫坐在地上,无声地笑起来,接着探头去看。她的面前放着一张案板,案板上放着一个刮得很干净的猪头。
我记得是昨天还是什么时候,她忽然微笑着问我,想不想尝尝她的手艺。我以为她在试探我,一个劲儿拼命点着头。
她那时候笑得很温柔,如果不了解她的为人,我真的会以为她开始想要对我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