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遇问: “周吾,你应该没忘记三班有个叫宋曦的女生吧?”
周吾点了点头: “阿曦姐?以前她是我们班舞蹈跳得最好的,半年前据说是家里有事就退学了,再也没有人能联系到她了。”
徐遇语带悲伤地说: “她是个孤儿,家里能有什么事?她并不是退学了,而是去世了。”
周吾“腾”地站了起来: “你胡说”
齐巷拉了拉周吾的衣袖,示意他先别激动。
徐遇接着说: “她是我的女友,我们的恋情从未向大家公布过。她曾说,这个世界还能让她惦记的,一个是我,一个是跳舞。她爱跳舞,爱到疯狂。她即便死了,也没打算轮回重生,而是选择留在世上,哪怕受尽折磨。我很高兴自己在第一次看见她死后的样子时没有害怕,没有退避。那一刻,我决定帮她,所以不顾一切地转到了舞蹈系。我穿上厚实的衣服也是为了掩护她。这样一来,她伪装成我的样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就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了。那些天,她都是躲在舞蹈教室的木柜子里学习舞蹈。重拾舞蹈让她很快乐,我也很高兴。可是,残酷的恶魔总是会在美好的故事里横插一脚。”
徐遇调整着情绪,尽量让自己不要过于伤感: “她是因为脑部受到致命创伤过世的。她能记得我,记得自己喜爱舞蹈,但除此之外,对其它事物的记忆都是短暂性的,甚至都记不住刚学不久的舞蹈动作。宋曦需要舞蹈,没有舞蹈的宋曦只剩下血淋淋的一半,即便她成了鬼魂,她也要是完整的。后来,她决定把心魂种在我身上。不管是人是鬼,只要把心魂种在另一人身上,那么那个人就完全成了她的傀儡。于是,我重回舞蹈班,勤勉地学习着舞蹈。我能做的就是在她想跳舞的时候舞动起来,然后控制着她做出和我一模一样的动作来。她就像个木偶,但她说一切都值得。宋曦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想完成一次精彩绝伦的空中舞蹈。于是在那个傍晚,我躲在舞蹈室的木柜子里,通过凿开的缺口,看着伪装成我的宋曦在两栋教学楼间跳跃飞舞,控制着她做出各种优美的舞姿。楼下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而我泪流满面。”
乌儿停住了呜叫,树叶停住了拂动,世界归于宁静,害怕把美好的故事惊碎。
良久后,徐遇打破安静,低声说: “宋曦一直是个极为爱美的姑娘,以前是,现在也是。齐巷,我刚才阻止你回头,是因为她不想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看见她死后的样子,那样会惹怒她,进而伤害到你。”
风又慢慢地吹了起来,带着故事讲述者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校公园。
深夜,齐巷和周吾在艺术楼的楼顶吹风。楼下灯火斑斓,人来人往。
周吾感叹道: “原来现实可以比童话更感人。”
齐巷说: “现实可以很感人,但永远不缺残酷。”
周吾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齐巷,说: “等等,你这话很奇怪。齐巷,你话里有话吧,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提线木偶的故事。人之所以认为自己能完全操控着木偶,是因为木偶是死物,可若木偶活了过来呢,纠结是谁操控着谁?”
周吾一头雾水地问道: “你在说什么?”
“徐遇所讲的故事里有太多的疑点。他没必要穿上什么厚实的衣服,也没必要让宋曦伪装成自己的模样躲进柜子学习舞蹈。万一上课期间有人打开柜子发现宋曦的鬼魂怎么办?这风险太大。徐遇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学习舞蹈,然后回去教给宋曦就行了。”
“可能他有其它苦衷吧?”显然周吾的心里也有些怀疑,只是单纯的他还在为那个美好的故事做最后的抗争。
“最大的破绽在于,徐遇说他不让我回头看宋曦的模样,是因为不能惹怒爱美的宋曦,以免宋曦伤害到我。可他也说过,宋曦把心魂种在了他的身上,完全受他的控制。那么,只要他不想伤害我,宋曦又怎么能伤害到我?”
齐巷一边啃咬着自己的指甲,一边说: “唯一的真相就是,那个和我们声情并茂讲着凄美爱情故事的 ‘人’,是宋曦的鬼魂。恶鬼拿起了操控线,而在舞台上一瘸一拐做着僵硬动作的木偶才是真正的徐遇。没错,在背后拍我肩膀的人是徐遇。他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或者警示我什么,而宋曦阻止我回头去发现真相。小吾,你看,这样一来,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它穿着厚实的衣服是为了掩盖身上丑陋的伤疤,躲进木柜子里学习舞蹈是因为不能长时间和人待在一起。它没有选择伤害我们,大概是对自己讲述的故事有绝对的自信,而当时我们也确实沉浸其中。那么,现在我们已经发现了它血腥的爪牙……”
齐巷突然冲到周吾的身边,严肃地警告道: “周吾,忘记晚上的事情,我们没有来过艺术楼的楼顶,也没有说过任何话,没有……”
接下来的话,齐巷就说不出口了,因为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