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活是干完了,我也是最后一个人离开教学楼的。可是正当我要把五个教室的大门一一锁上的时候,转身准备下楼梯离开的那一刻。我的眼角一瞄,发现在东边扶栏的角落,那个女生赫然又在了。
看到一幕,我的心也不禁一慌,毕竟那时只有我一个人,虽然是白天,外边又是阳光灿烂的,但是,我的心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原来不存在一丁点的风丝,在此时居然柔柔吹拂起来,而且风还裹带着一股透心的凉意。那个女生手里抱着几本书在胸前,虽然面向着我边的,却一直低着头,我无法看清她的容貌。
然而,她突然慢慢抬起眼睛,就我和她的视线相触那一刻里,我却感到全身一震,好像被电击倒似的,主意识好像完全消失。
天空依然清朗,阳光也如此明媚,我的神思仿佛飘荡在空气里。
那个优雅整洁的庭院,草坪的四处散乱着却是打翻打烂的水果,那个女生苦苦拉住男人的手,挽留他的离别,哭泣说道:“林易天,你要走就带我一起,要不然,我不会放手的。”
那个叫林易天的男人头也不回,只是十分无情丢下一句,“我是决意要走的,我这一去不是为我个人的幸福,而是为全中国人的幸福。部队很快就要开拔北伐,要是你再不撒手,我可能就要失信于义的,被视为贪生怕死之徒。”
那个女生仍然不放手,只是摇头,“你要去闹革命,为什么不肯带着我一起去??你说,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你看,这是你写给我的信,难不成都是骗我的?”女生一手紧紧裹着那叠订好的书信,扬给男人看。
哦,原来如此,女生一直抱在手里的不是书本,而是她装订好的男人给她写的书信。林易天似乎迟疑了几翻,没有再向前迈步,但是也决不肯回头。中年男人却有几分气急,他拄着拐杖走过来,一把手拖过女生,大声喝道:“简容,你说什么?我不会让你跟着他去的,好好的年轻人,书不读好,就要跟着什么革命党去闹。要去你自去,别坑害我的女儿。”
男人一听,拳头一紧握,身体微微一颤抖,然后手臂狠狠一甩,把女生的手挣脱。女生的身体失重朝踉跄,哭得更加厉害,男人背对着他们,说道:“简容,岳父大人在上,我林易天今生今世对不起你们,但是,我不后悔我的选择,因为这是正确的选择……”男人似乎很是铁石心肠,“岳父大人,你的养育大恩,易天来生再报……”说罢就大步走出别墅的大门。
简容想追上去,却被中年男人令家丁把她拖回来,“易天,你……你们好好看着小姐,不可让她离开房子的半步……”中年男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气得几乎喘不过气,却也由心透出一股悲凉,或者说是不舍的怒气。
中年男人一脸的惨淡忧伤回到房子里,只听得下人们开始细声讨论。
有人说:“简老爷真是够倒霉的,收养了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还把他当成是自己亲生的,供他去上大学,可是到头来却收到如此下场。”
有人说:“其实最可怜的还是简容小姐,人这么善良,这么漂亮,居然要守活寡。那个男人也不知是哪一根筋不对劲,没事不好好读书,偏去闹什么革命,这是铁定要送命的。真是苦了小姐,苦了小姐呀……”
傍晚日落,血色的黄昏慢慢爬卷着小别墅,漆上一层淡雅的忧伤光色,中年男人坐在皂荚树下的石鼓凳,一个劲喝着闷酒。两个仆女的尖锐的叫声从房子里传出来,“不好了……小姐剜腕自杀了。”
中年男人猛地一回神,霍地站起来,一度惊慌的连手里的拐杖歪落草地。他的神色紧张,充满惨白的可怖,嘴角轻轻抽搐着。他急忙在仆人们的陪同下,来到简容的房间。只见刚才还活生生的女儿,此时已面无血色,一脸的灰白,眼睛无神,像死鱼一般直勾勾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身体微微仰坐在妆台前的靠椅上。她的两手无力侧垂在身边,腕处已有两道深深的血痕。垂落的血滴一滴一滴干凝在地板上,地板上散落着全是书信,上面或多或多沾染着她的血……
后来,我再有意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校医室的床上。校医老师不在这里,静寂的房间,白纱的窗布随着轻风微微飞扬飘起,一束慵倦的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洒落在我躺的床上,看着那斑驳在白色床单的黄色光斑,我的心突然有几分疼痛。
“姑娘,虽然你我相隔甚远,但是你能看见我,就是我们有缘吧。请替我把这些书信烧给林易天,就在你们学校那个新楼的东北角的铁门前烧掉就可以了,这样,也许我和易天就能见上一面……”
我的脑海里好像很真实残留着这样的声音,眼睛不禁往床头的那个方柜子上一看,赫然发现果真有一叠书信整齐放在那里,我看过确认是那个女生手里抱着的那几本书。泛黄的纸张在告诉我,这些书信来自遥远的年代。我当时有一种冲动,想要翻开一本来看一看的,可是我又记得,不经同意,乱翻别人的信看是不道德的,特别是一个已经死去人的。于是放弃念头,下得床来,抱起那一叠书信,就要离开校医室。恰巧遇见校医老师回来,她一看我醒过来,就很开心,“由七呀,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在担心你呢,真怕你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