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谁叫他总是一张冰块脸,我也就毫不客气地把他当作一块木头处置了。
我不自觉地观察起了他发红的脸,感到有些有趣,却也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原来齐冕这个人,也不全是一块木头。
但我这样,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五】
我晃了晃头,想让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归位,眼神躲闪地把被子稍微往上提了一点。
“那你明天再和我去那片桃林看看,就这么定了。”
“好。”
齐冕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等我晃完了头再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起身朝屋门走去,在他握住门把扭动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一阵冷意。
我掀开棉被冲到门前,紧紧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别走,我……”
“那我留下。”
真懂我。
我收回满满都是惧意的眼神,心里的一块巨石轰然落地,放松后浑身便绵软了起来,不受控制往地上倒去。
齐冕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放开门把将我接住,面不改色地一个公主抱,抱着我朝床走去。
我把手缩在胸前,这才发现自己的衣上满是泥土,转头看了看齐冕那一身白净的衬衫,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觉得只有这样待在他的怀里,我才不会想起那一张狰狞的面孔。
这座大学,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齐冕,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高数老师吗。
在发现开着灯我睡不着这一事实之后,我几乎是崩溃的。
毕竟经过今天早上的事之后,我觉得我以后睡觉再也不敢关灯了。
我伸出手刚想把靠在木椅上睡着了的齐冕叫醒,没曾想我还没碰到他,他便已经醒了过来,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向我。
“我睡不着。”
齐冕望着我,突然抬起手放在了我的头上,修长的指在我的发间游离,说白了,他在摸我的头。
“乖,睡吧。”
我被他这一句话吓得不轻,半天没恍过神来,等我恍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又靠在木椅上睡着了。
我走到窗前,望着屋外灰蒙蒙的天,把玻璃窗拉了开来,却好像碰掉了贴在两扇玻璃窗正中间的一张黄色的纸条。
一张纸条而已,应该没什么吧。
我对着屋外晨时山里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伸了个懒腰,眼睛不觉地看向刚翻起鱼肚白的天空,望着东起的太阳一点点将绵软的云朵驱散,又一点点变得澄澈莹蓝。
天边润上了金亮的黄,浅阳斜照入窗口,轻轻地覆在我的脸上,在那阳光触到我眼睛的一瞬间看,我眼前猛地闪过了那一双空洞的眼。
“啊!——”
下一刻,我的嘴又被那一只冰凉的手捂住,齐冕把头凑到我的脸边,将食指放在他的唇间。
我迟疑地看了看齐冕,又看了看天边露出一半的初阳,眼前有些模糊,稍过片刻,又变得清晰起来。
我摸了一下脸颊,缓缓地在阳光下摊开手,手指闪着晶莹的亮光。
我,哭了吗。
【六】
我对红谷大学发生的事还是没有一点头绪,那种还会见到鬼的恐惧在我心里日益加深,以至于我不愿意再去上课。
齐冕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事情的原委,我只好自己去查出事实。
我壮着胆,趁着齐冕上课的时候在他屋里东翻西找,在我打开他床下的一个木箱时,立刻惊愕地捂住了嘴。
那些都是人体器官的照片,背面标注着价格,上面还写着齐朗这个名字。
齐冕,齐朗。
我思考得太专注,没有发现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黑影。
“千千。”
我哆嗦着身子转过身,看着齐冕,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朝我笑了,“你别怕,我是在替我父亲齐朗赎罪。”
齐冕把我从地上拉起,收拾好那些照片,和我一起坐在床上,告诉了我很多事。
他说,以前,他父亲很有钱,对他和他母亲很好,但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钱是他贩卖器官换来的。
那时候,他父亲手下的人为了得到鲜活的器官卖出好价,抓了许多年轻人到这座荒山上来,进行器官摘取和交易,并且掩埋尸体。
后来,他父亲夜夜噩梦,最后告诉他这些事,就去世了。
那时候,红谷山频频闹鬼。
他想到,那也许是那些死不瞑目的亡灵,在山上游荡。
于是他来到这里,为那些年轻的亡灵办了大学,他不能给他们什么,但至少给他们一个家。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也变得和他们一样,木讷,没有感情。
他们不会经常出现,所以他编了许多谎话来骗我。他也被那些亡灵吓过,但久而久之,他发现,他们不再对他有危险的举动。
或许是他们知道,他想帮他们。
久了,他感觉到孤独,所以想找一个人来陪他,他相信那些善良的亡灵不会伤害人。
他一开始还不敢告诉我这些事,是因为怕我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听到这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相信你。我可以陪着你,不过你也不能成天闷在这大山里啊,有空可要带我出去走走。”
齐冕笑了,俨然是一个阳光的大男孩。
“好。”
我看着眼前这个孤独而善良的男人,心里感觉到温暖。
我一直没告诉他,我其实是一个孤儿。
现在,我终于找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