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过来。”他狠狠地看了我们四个一眼。
金大牙把我们领到地下室的一间屋子前停下来,摸出钥匙打开门让我们先进去,我跟在他们三个后面,几乎是被金大牙一把推进去的。最后一个进来的是金大牙,他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这是一间宽敞的地下室,收拾得很干净,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办公桌,桌上有台灯和几本书以及一只奇形怪状的笔筒,让我联想到人的头骨,办公桌后面是一张单人床,床上有被褥叠得很整齐。而在这间屋子的另一侧,靠墙一排铁皮的文件柜,中间是一张巨大的操作台,一看就是实习工厂报废机床改成的,扎扎实实地蹲在地中央,操作台上有电磁炉和锅具。听说金大牙是单身,以校为家许多年了,这是他的宿舍。他今天抓到我们逃课不带回办公室,却把我们领到他的宿舍来干什么?
金大牙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又招手叫我们站过去。我知道他要给我们上政治课了。我和范思铎早都习惯了,在金大牙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好,这个距离可一定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行,金大牙“训导”的过程中会夹杂着一些肢体语言,需要与你的身体有一定的接触。如果站得远了,他的手要是够不着你,情急时他就会飞起脚来。当然了,如果站得过近,他手上的力道就会完全作用到你的身上,领教过的人都有体会,说金大牙一定练过一阳指,而且还是童子功。故此,只有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上,他既能用手指够得着你,而你又可以借助身体的轻微扭动卸去“一阳指”的大部分力道,使自己的身心免受伤害,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把握得好的。尚郝佳和庄牡丹在我身边距金大牙稍远的地方站好,相互依偎着,像是两只相依为命的小兔儿。我替她俩担心,因为在金大牙手底下,男女是平等的,真怕尚郝佳弱不禁风的小体格会被一脚踹得贴到身后的墙上,想到这里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尚郝佳贴着墙壁滑溜下来的样子。
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在金大牙的淫威之下,我们的意志受到残酷的考验,我知道范思铎已经撑不住了,不出十秒,他就会全线崩溃掉,果然在我刚刚倒数到“八”的时候,范思铎突然大叫:“我错了,我交代!我全交代!”
“哼,说吧!”金大牙用鼻子得意地哼了一声。
“可是……可是您想让我交代什么事啊?”范思铎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保证。
“人魔是怎么回事?”
范思铎恍然,知道这是无法逃脱的宿命,索性拿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和勇气,道:“我们只是在探讨人吃人的历史和方式,是他们把我的话理解错了,我没说邵帅是被人魔吃了。”
“什么人吃人的方式?”
“是这样,说起来话就长了,如果您愿意听,我可以慢慢跟您说,您看我可以坐下来吗?”范思铎腆着厚脸皮向一把椅子走去。
“站着说得清楚。”金大牙喝住范思铎,那小子吓得赶紧站直。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只是说在人类历史上,很多人都吃过人,也有很多人被人吃!”范思铎吭吭哧哧,我知道他是在思考如何继续编下去。金大牙脸上没有表情等着下文。“其实您看看这个‘肉’字就知道了,一张半张开的口,上下重叠的两个人,这不就是人吃人吗?”范思铎看了看金大牙,金大牙仍是面无表情,他继续编下去:“‘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不就是吃人的生动写照吗?白居易也写诗说‘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在饥荒时人也吃人。由此可以看出,人吃人分两种,战乱缺粮士兵就把人肉当军粮,有记载的安史之乱时,张巡守睢阳,兵士共食三万人,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啊!还有一种就是饥荒时饿红了眼的百姓换孩子或是换妻子来吃,这样的人叫菜人,翻开历史,也是数不胜数的。”范思铎又偷看了一下金大牙,金大牙还是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
“战国时的易牙为了向齐桓公献媚把自己的三岁儿子煮熟了给主子吃;十六国时期前秦的符坚把杀死的敌兵叫‘熟食’;唐末的秦宗权、杨行密打仗不带军粮,抓来百姓杀来充军粮;隋末的朱粲派兵到民间捕捉妇女幼儿蒸熟来吃;唐末黄巢起事时,率军围困陈州,掳掠百姓为军粮,把人放在大石碓中连骨捣烂,煮熟当饭。北宋战乱年间,把人肉叫做‘两脚羊’,其中老而瘦的男子叫做‘饶把火’,意思是说这种人肉老,需要多加把火,年轻的妇女叫‘不羡羊’,是说这种人的味道佳美,超过羊肉,小孩子肉嫩,煮的时候连肉带骨一起烂熟,就叫做‘和骨烂’;元末,把人肉叫做‘想肉’,意思是说吃了之后美味无穷,还使人想念,而且吃法很是讲究的。清顺治九年南明将领李定国率兵攻新会,新会县城被围困八个月,守军吃掉民众近万人……”我听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够啦!你到底想说什么?”金大牙突然喝住范思铎,把这小子吓得一哆嗦。
“我……我只是想说,很多人都曾经吃过人,或许您的祖先就吃过人……当然啦,我的祖先可能也吃过人,即便我的祖先没吃过,祖先的祖先或是祖先的远房亲戚也许也吃过人……对啦!我其实是想说,我们每个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吃人的基因。”
我替范思铎长出了一口气,编了半天终于扯出了一点逻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