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博一边挥手一边锲而不舍的继续高喊着黄理的名字,同时逆水行船般的向他靠近,在他们相距约为二十米远的地方,黄理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喊,仲博看到黄理转过头来仿佛朝着他微笑了一下,就在这时,几个背着包裹的民工匆匆跑过,暂时遮挡住了仲博的视线,等他们经过之后仲博再去寻找黄理的身影时,他首先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巨大车头里那个年轻的火车司机因为错愕而扭曲的面容,刺耳的刹车音随即暴戾的嘶叫起来,他看到黄理臃肿而柔软的身体被隆隆而至的车头推了一下,在空中旋转着飞起,砰然掉落到前方的两道钢轨之间,墨绿色的列车随即赶上来覆盖了那一小块米黄色,迅速得如同一条蟒蛇吞噬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蚱。列车继续滑行一段距离后终于不情愿的止步,而此时,黄理早已不再完整。
仲博在无比的惊恐中完成了他的讲述,他坐在小区花坛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把一片枯黄的柳叶在手指上反复缠绕,显得魂不守舍。他望着森小说胆怯的说,整个……整个过程大体就是这样。
森小问:你看清了黄理是自己跳下去的,还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仲博的声音像风中的蜘蛛网,“我不知道,我、我没看清,再说,自从得了这病之后,我脑袋里经常是乱糟糟的,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和画面跳来跳去的,我、我都不知道我认为自己看到的是不是自己实际上看到的。”
“当时没有别人同黄理在一起吧?”
“好像是吧。”
“但黄理说过有一个姓翟的老师会来车站接他,你真没有看见那个人吗?”
“翟老师?”他忽然惊叫起来,“你说什么?你是说有一个人说过要去车站去接黄理?”他开始紧张的四处张望,脸上爬满了恐惧。
森小被他的反常举动搞得不安起来,他抓住他的胳膊,“仲博,仲博”,他同时连声喊着他的名字,迫使他安静下来。
仲博眼神涣散,低声絮语,“当时黄理的确是一个人,我一直奇怪他为什么老是往旁边瞧,还自言自语的,我终于明白了,当时他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没错,一个看不见的人,他根本不是在自言自语,他是在跟身边这个看不见的人说话。”他猛的抬起头,“你说,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黄理说的那个翟老师?”
仲博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起来,“没错,黄理就是接到那张录取通知后死的,这张通知书一定有问题,那个翟老师一定有问题。”
从仲博的神态,森小意识到他发病了,他抬头往仲博家的阳台上看,犹豫是不是该喊他的父母下来。
仲博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费力的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哭咧咧的说:我刚才一回家就看到邮箱里有封挂号信,打开看就是这张录取通知书,我也被录取了,你说我会不会有事啊。
森小耐心的安抚他说:黄理不过是场意外,我估计他是不小心掉下去才被火车撞死的,你看网上总是有这样的新闻,北京和上海的地铁站里经常有人被挤下站台后让火车轧得粉碎,中国这么大,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火车撞死个把人,一点都不稀奇。
但仲博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解释,他紧抓着森小的手自顾自的说下去,“森小,你告诉我,是不是谁接到了那张通知书就会死啊,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我也要像黄理一样被人把命带走啊。”他猛的把手中的录取通知揉做一团,奋力向花坛里丢去,一丛美人蕉被准确击中,巨大的叶片颤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要回家,把门关上,谁也不让进来。”仲博惊恐的望了森小一眼,转过身,惊慌失措地跑进了楼门,看着他瘦弱的背影与楼洞内的阴影融为一体,森小摇摇头,心如刀绞,仲博的症状的确越来越严重了。他转身向小区门口走去,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在温暖的夕照下,炒菜的香气正从一些敞开的窗口飘然而出,在小区的楼宇间流淌。
走出一段路,森小回头望望仲博家的阳台,七楼,他依稀看到一盆不知名的花枯萎在窗前,透过半掩的窗帘,枯叶半露,不知为什么,森小竟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