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屋里越来越暴躁,所有的东西都被摔碎了。他抡起椅子朝桌子上砰砰地砸着,又抡起桌子砸墙壁。如此闹腾了好一阵子,他捂着头蹲下身呻吟了一会儿,颤抖着手从床底下掏出一截一截绳子,一圈一圈缠绕在那矮个男人身上,将男人捆了个结实。接着,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屋角,那里放着一个老式收录机,音乐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这屋子里唯一没破坏的东西,除了那男人躺的小床,就是这台录音机了。老人的姿势十分奇怪,他竭力往前走,但又似乎竭力想后退。两种力量挣扎着,最终还是一步一步走到录音机边,慢慢跪下去,把手放在录音机上。于林以为他想要停止音乐,然而,他的手只是在按键上摸索了一下,接着便抓起录音机砸在地板上。
木地板又破了一个洞,录音机的一边音箱掉了下来,裸露出里边的电线,音乐声却没有停止,反而更大了,震耳欲聋,连门框都仿佛在嗡嗡作响。老人一言不发,抓起录音机反复摔打,终于,它彻底哑了。老人仍旧不解恨,满头大汗地将录音机碎片掰开,从里头捡出四分五裂的磁带,满面狰狞地狂笑着,抓起磁带乱扯——才扯了两下,他的动作便慢了下来,狰狞的表情渐渐消散,换上一副迷惘的神情。狂暴得仿佛要跳出眼眶的眼珠也恢复了正常,他吃惊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磁带,又朝门口望了望,看到于林,他没意识到于林并不该出现在这里,反而喃喃地问:“我怎么了?”
于林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老人身后的矮个男人吸引住了。
矮个男人被捆得像个粽子,一直沉沉熟睡。这震天的音乐声丝毫没有惊动他。音乐声停止的刹那,他仿佛被电击了一般,身体猛一抽搐,之后便是猛烈地扭曲。他双目紧闭,四肢捆绑,没有活动的余地。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仍旧在尽一切可能扭动,在床上翻来覆去,时而蜷缩时而伸展,朝前用力探出脖子,紧接着又朝后仰着身体,他的身体好似没有骨头,朝前后左右方向不断折叠,头与膝盖接触、后脑勺与脚后跟接触、左太阳穴与左脚踝接触、右太阳穴与右脚踝接触……仿佛一条巨大的肉虫,他翻腾扭曲,很快就从床上掉到了地板上。地板被砸出一个人形的窟窿,他被活生生地卡在其中,完全动弹不得,然而他仍旧在扭动——他已经醒了,眉眼乱飞,脸上的肌肉扭曲到极致,胳膊上裸露的肌肉也在颤动着,竭力想在那卡得紧紧的窟窿里最大范围地扭动全身……这动静惊动了老人,他回头一看,连忙站起来,朝那男人走过去……男人的眼珠在眼眶里跳舞,黑豆般的眼球在白眼珠上快速漂浮,于林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漾起了异样的感觉,不知不觉走了过去,眼看老人的手按住男人,他心里浮上无名火,仿佛有什么重要的种子被扼杀了,来不及多想,操起一截破板凳,朝老人头上砸下去……
接下来的几分钟完全是黑暗状态,于林脑子里一片漆黑,眼前有无数线条在跳跃。矮个男人的扭曲煽动着他内心的某处,但总像隔靴搔痒,为了能更接近他渴望达到的某个顶点,他解开了绳索……矮个男人一跃而起,身体在半空中扭成“C”形,手随意一挥,那盏昏黄的白炽灯被甩了出去,屋子里骤然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