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的好奇心往往就是这样,越是很难知道的东西越是想知道。糠皮也不例外,他收了王员外六百个大洋,他老婆对他的态度好了一些,嘘寒问暖的,透着假惺惺的问候和关怀。糠皮给了她一笔钱,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下河的办法。他老婆得着空只身去了西安,这一去就是个把月,糠皮虽然觉察出异样,却也无动于衷,对他来说,除了《把柄》,任何事情已经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和兴趣了。即使从省城回来的人告诉他:“糠皮,你老婆在城里和一个唱戏的勾搭上了。”,他也丝毫不以为意。他整天想着《把柄》,念着《把柄》。有了这个东西,他就能衣食无忧了。只要拿到《把柄》,他的日子就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他老婆才会安安稳稳地回到他的身边,根本不会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他简单地认为,只要有了钱,他老婆一定会回心转意的。所以,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了那本书上。
经历了三个月的艰难挣扎之后,糠皮明显瘦了。他知道,这个时候仍然不是最佳的下水时机,因为王员外的人一定在盯着他,王员外这种有钱人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的。他们相信的只有利益。尽管当时下水的时候,已经有人跟着他查验过了,但那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一旦你之后有什么动静,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被王员外知道。所以现在下水只能是被王员外知道,然后是过堂。当时的杂姓农村没有宗祠,只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管理村中事务,可以私设公堂、甚至使用私刑。糠皮很难和有钱有势有权的王员外较量。
但是心中的欲望是控制行动的最好动力,困难越大,那种想获取的心理就越强烈。在一个夜里,糠皮终于忍不住,下了渭河,找到了那本书。当然,糠皮也不傻,他第一个翻开书。使用的对象就是王员外,他想知道这王员外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也知道,这种人见不得光的事情太多了,但是总有一样是他最害怕得,因为既然是把柄,自然能让他心理害怕和恐惧。糠皮在水底就迫不及待地翻开书,心中默念着王员外的名字,这时候,这本书就像原来的样子一样,一阵金光灿灿之后,糠皮像定格一样呆在水里,脑海里出现了一副奇异的图像。这图像就像深深嵌在糠皮的记忆中一样,异常清晰: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土匪,身后跟着一群小喽啰,耀武扬威地走在山间的一条路上。一个孕妇见那人马来者不善,就讪讪地躲在一旁。然而那队人马却突然停下来了,一干人等下了马,走到这姑娘面前。姑娘恐惧地缩在一旁。一会儿工夫,山林里面便传来凄惨的叫声。这时候,那孕妇的悲惨的尸体便呈现在糠皮的脑海里,而那匪首不是别人,正是王员外!糠皮想:这王员外原本竟然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匪首。但是这种事情不一定能成为他的把柄呀。这时候又出现了一幅图像: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眼睛里全是血红的怨恨,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子,那孩子对着人笑,笑得人心寒。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进了王员外的家门,王员外正在睡觉,这女人和孩子就站在他的身边。王员外一惊,便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这对母子,吓得魂飞魄散。
王员外一身冷汗,窝在炕上抽了一大锅鸦片,这时候鸡叫三遍,才重新沉沉睡去。镜头到此戛然而止,然而糠皮已经明白王员外所畏惧的事情了:前面说过,这村子里从来不乏与土匪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村民,只不过这些村民们没有大事一般并不跟土匪们来往。这王员外也不例外,据说王员外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得没有隔夜粮,后来之所以能够买田置地,是因为从事了这没有本钱的买卖。虽说时间不长,却也混到了小头目的地步。几次下来倒分了不少家当。这害死那个没有临盆的孕妇母子的事情应该就是在他当土匪时期发生的事情。
这王员外很可能因为那对母女的缘故“金盆洗手”,从此干起了别的生意,发家致富。老一辈的人都知道,这王员外后来一直做药品生意。军阀起来之后,还从事一些小规模的鸦片和军火交易。但是主业仍然是做药材,他在城里还有一间药铺,可以做为他曾经从事药材生意的佐证。做药品生意要发财也不比做土匪难,中国有句俗话:“十个劫道的不如一个贩药的”,十个强盗的收入也不及一个药材商挣钱多。这句话古今亦然,想想如今的药价,大家一定心照不宣。
这王员外自从发财之后,一方面买房置地,一方面吃斋念佛,同时不断使钱活动,获得了一个“资政”的名号,乡里人不知道这资政是什么名号,以为就是原来的员外,这就将原本村子里的一个穷汉无赖称作了“员外”。
糠皮知道了这些,完全明白了这个王员外的里里外外。这下就可以应对王员外的质询了,他将这本金属质地的书本放在贴身的地方,那是一个防水防潮的布包,然后开始凫水,不一会儿工夫,他就上了河水之上。这时候,河底一双诡异的眼神注视着这个拿走《把柄》的人,一丝丝长发在水中飘过之后,这眼神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