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你看!”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刘宽把右手伸出来给我看。我捏着他的肥爪子随意看了下。
“怎么了,这不好好的吗?”
他鄙夷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将小拇指外侧对着我。这时我才注意到,在刘宽小拇指尖的外侧有一个小米粒大小的圆形伤口。伤口止了血,虽然已经凝结出一层薄薄的膜,但鲜红的肉色以及尚没有干瘪的脂肪,显示出它存在的时间并不久。我捏着他的小拇指左右端详,发现这的确很像是被咬出来的口子。伤口是类似于碗底的形状,越往中间越深,就像平时吃苹果的时候咬出来的一样,只是没有牙印。
“你觉得是被什么咬的?”我问道。
“你算是问对了!我找你就是想跟你探讨这个问题!”
刘宽显然很激动,但我实在不明白他激动的出发点在哪里。同学们都去吃饭了,此时教室里没别人,只有摞着半人高书本的课桌将我俩隐匿其中。我示意他继续说。
“你仔细看看这伤口的形状,这么圆,而虫子都是用嘴上的钳子咬人的,怎么也不可能弄出这么标准一圆儿来呀,是不是?所以我说它肯定不是被虫子咬的,这下你信了吧?”
我心想,虫子的嘴巴似乎不叫钳子,有心吐槽他,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虫子的嘴巴该叫什么。
“更神奇的是,当时我的手老老实实放在课本上做练习,桌上除了课本就是文具,根本没有什么能咬人的东西。”他喘了口粗气,右手习惯性地拿起一支笔转了起来,“就是在这么个不可能发生意外的情况下,我忽然感觉手上一痛,结果就有了这么个东西。”他把笔放下,小拇指在我面前晃了晃,证明它的存在。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万一是你眼神儿不好没看到呢?身上莫名其妙出现伤口是很正常的。你瞧瞧,我这儿不就被刺了一道嘛。”我撸起校服袖子,给他看一道已经结痂的伤口。
“去去去,我说正经的,你那种情况我也知道,但我这不一样。你看看,看看,这种伤口能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
“那你说是什么弄出来的?”我实在不想听他废话,只好再次强调刚才的问题。
他向四周看了看,见仍然没人吃完饭回来,松了口气,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朵边十分神秘地说:“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
我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觉得这种推测完全是无稽之谈:“一个伤口而已,根本不具代表性。”
他见我不信,咬了咬牙,神情也不似刚才那般随意,头埋得更低了些,完全隐没在书本后面。那是一种我在他脸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神情,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代表了什么。
他收起自己的右手,反将攥着的左手递到我面前。随着手指的打开,我清晰地看到那五根手指上密布的圆形伤口……
我一阵眩晕,微微皱缩的瞳孔充分体现出这一刻的惊讶。这么多!难道……我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努力不让刘宽看出我的异样。
“怎么样?这下知道我不是信口雌黄了吧?”
刘宽挑了眉头,虽然是个很嘚瑟的表情,但明显能感觉出并不是太自然。也是,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都会有疙瘩。
“你是想通过实验的次数来证明你推测的真实性?”
“不用怀疑了,我已经严谨地求证出,我的确遇到了一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他顿了顿,有些痛苦。“其实早在一周前就已经开始了,当时我也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这么多伤口?于是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写作业之前都要仔细检查所有能接触到的东西,排除被利器所伤或者被虫子咬的可能。结果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只有在我写英语作业的时候才会被咬。”
“英语”两个字他说得很重,我已经有了猜测,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这怎么可能呢。但不知不觉地已经接受了他的推测,事情似乎真的有些不寻常。
我又看了眼他手上新旧不一的伤口,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劝道:“最近别写英语了,或者借别人的书来写。对,你用我的书试试。”
说到做到,我们立刻换了和英语相关的一切书本,虽然直觉告诉我们这只是无用功,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唯有寄希望于此了。可是不安立刻转化为现实,仅仅一节课过后,当刘宽向我展示一个新伤口时,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我不太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我不得不一再给他想办法。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过去十几年所学的竟没有能帮到我的,顿时生出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一边收拾当天发下的试卷一边厌恶得想要把它们毁尸灭迹。但理智最终占了上风,我不得不顾及明年的高考。而刘宽经历的那些诡异事件竟似乎离我远了些,更像是听了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故事而已。
刘宽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别人,而我显然也没有那个热情。它就像是笼罩在刘宽头上的一团乌云,时刻压迫着他,而我只是一个唯一能看到那团乌云的旁观者而已,可以尖叫,可以离开,却无法改变什么。
起初我不太能体会刘宽的绝望,直到几周后才明白,原来他早就预见到了会有那么一天。
刘宽从小就很偏科,英语从来没有及格过。之所以最近每天都要写英语,也是希望第二次高考中英语能够不拖后腿。我们都是高三的复读生,每个人心中都隐着一团火,在老气横秋的外表下熊熊燃烧,谁都不想成为最后一个,即便等待自己的是更加迷茫的将来。
在我快要把伤口的事情忘掉的时候,刘宽再一次找到了我,这一次他的神情已经不能用恐慌来形容了。
他趁着同学们都去吃午饭,来到我的座位旁:“给你看个更牛叉的。”
我挑眉看向他,体会不出他到底是用怎样一种心态说出这句话的。
他站在课桌边的过道上,随手打开我的一本英语习题集,然后翻出我笔袋中的圆规,用圆规的尖头猛扎向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尖。鲜血很快在他的指尖汇聚成滴,然后滑落到习题集的纸页上。我不明所以,但我还没来得及问,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那滴在纸页上洇开的血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淡,直到最后只留下一个被水打湿的痕迹。
“什么,是纸!”
不过这个结论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几天后,他发现所有的铅笔也具有了吸他血的特性。
“你发现它们有什么共性了吗?”
刘宽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比我轻松,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纸和笔……都和树木有关……”
“不对,你再想想。如果是树木的话,那其他的书本为什么就不行?”
我跟着他的思路开始思考,心中的不安也愈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