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们商量了一个好办法救你,你做好准备。”柱子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和他哥耳语。
“你师父死木头脑袋,老自以为是,什么损招儿,万一砸了会牵扯上很多人,我让你找你师父可不是为了救我,是想让你跟他参军。”听后,他哥有点着急的说。
“你他妈别墨迹了!对了,我要是现在救你走,会有人知道吗?”柱子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他哥。
二丫爸轻声笑了下,“这不废话嘛,我又没你那腿脚。而且,你能比子弹跑得快?让人知道,连你都走不了了。”
柱子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先走了。”说完,转身纵身又上了房。
二丫爸话还没有说完,想叮嘱柱子他们自保要紧,却看着柱子的身影一起一伏,不一会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这个黑夜,似乎格外漫长,一个揪心的计划,在黑夜笼罩下,悄悄进行着。
第二天天刚亮,便有村民开始下地干活了,家家烟囱冒出了青烟,夹杂着小米粥的香味儿,淡淡的飘着。
街头四五个日本兵,押着二丫爸,慢慢走过来,前面还有个中国人,拎着脸盆,拿小擀面杖敲打着,一边说着对日本不友善的人一律清除、警告村民以此为戒之类的话。
二丫爸被他们推搡着,上半身套了一条布口袋,蒙住了半个人。两边的孩子偶尔会开门看一眼,大人来了赶紧把孩子拉进去,把门关上。走过几条街,转眼到了村北打谷场。
这时,打谷场另一边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唢呐吹得格外凄凉。是谁家在发丧死人?村里习俗是正午发丧,怎么会在这大早晨吹吹打打呢?二丫爸心里纳闷。
农村发丧,场面一向很隆重,掌管送丧仪式的司仪,走在最前面,他后面是两个小孩撒纸钱开道,尘归尘、土归土,一路的孤魂野鬼拿了钱,别在葬礼仪式上捣乱。棺材正前方,是嚎哭着的铁蛋,瘦小的胳膊被俩人左右搀扶着,哭得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棺材左右角,是抗白帆的、抱罐的、举着纸糊的童男童女,都是死者的侄男甥女一辈,十几岁的孩子,都披麻戴孝,脸上带着悲戚。
棺材由四个膀大腰圆的小伙扛起来,三步一停,五步一靠,走得很稳。棺材两边,是打伞的,纸糊的白纸伞用杆子高高挑起,吊在棺材上方,为逝者遮风挡雨。后面,跟着逝者亲人,年纪小的,从头到脚一身重孝,年长的,男人的白对襟褂子上、女人的头上也都带着白花,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痛苦着用袖子擦着眼泪。
在这寂静的早晨,打谷场上还没有人,这突然出现的送葬的队伍竟然有些怕人。连押送二丫爸的几个鬼子,也面面相觑,一脸的晦气。
按照鬼子一贯的步骤,人先被带着游街示众,然后再被带到打谷场上,或是枪毙、或是吊死、或者被挑去手筋脚筋,抠眼剜心之类的惨死,尸体就扔进林子北面的红江河里喂鱼。
这里,曾死了很多抗日八路和乡民,今天,竟然轮到了自己。
二丫爸想到这里,不禁有点惆怅了。
眼看,送葬的队伍走到跟前,抬棺材的小伙就要和二丫爸擦身而过时,忽然一个小伙脚下不稳,打了个咧斜,棺材向这边重重地倒过来。小伙子大叫一声“不好”,赶紧用手托,但实木棺材怎么能说托就托住呢?他呲牙咧嘴的使劲,周围几个抬棺材的小伙子也一起抱住整个棺材,棺材盖竟然没有钉上,直直地划了下来,眼看就要砸进人堆里。
一瞬间,周围抗白帆的、抱童男童女的半大孩子也都过来帮忙,后面哭丧的亲人们也都跑过来,想看清是怎么个情况。唢呐、笙等乐器纷纷掉在地上,有人不小心踩到,又被绊个跤……整个场面乱成一团。突如其来的人群顿时把那四五个鬼子冲散开来,鬼子着急了,哇啦哇啦的鬼叫着端起枪来,冲天放了几枪。人群中顿时发出更大的骚乱。
哭爹喊娘的、大喊救命的,甚至还有人扑过来,直接撞上了持枪的鬼子。被撞的鬼子恼羞成怒,端起枪就要冲人突突,却被司仪赔笑拦住了。那中年人忙赶着弯腰撅屁股地说了几句好话,又掏出两包香烟递上去,日本人虽然没有全听懂,但也大概听明白是道歉的意思。拿过香烟看了看,揣进了兜里。
这时其他两个鬼子也从人堆里拽出了蒙着头脸的二丫爸,懊恼地呵斥了几句。
人群渐渐又变得有条不紊了。棺材又被盖上盖子,抬了起来,送葬队伍依旧往河边的坟地走去。
几个鬼子押着二丫爸到了打谷场处决犯人的位置,稀稀拉拉的人也渐渐围拢了过来。乡里乡亲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使不认识,也是个熟脸,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人们脸上都多少带点惋惜,甚至有些人还偷偷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