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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别靠岸

墨洇轻渲
发表于 2022-06-11 12:58

    四、翻船
    后来奶奶告诉我,大人们是在池塘边的废旧仓库里找到我的。我躺在:那里,黄狗吐着舌头站着,它的嘴里还冒着腥气,爪子上带着血。我被他们抱回家里,丢在床上,奶奶死死抓着我的:胳膊不放。
    那天,我的父亲消失了,从此再没有人见过他,而村长,也是那天瘸了腿。
    我的黄狗被村里的人杀了,因为它把村长的腿给咬折了。我知道它和我一样看到了什么,可惜它不像我,它不会装。
    我看到了废弃厂房里,捣鼓瓶瓶;罐罐的大人们,它也看到了。我假装晕了过去,而它一直在我身边声嘶力竭地!吠吼。
    所以它死了,而我还活着。
    我把装着小孩尸体的包也丢上了船。木船摇摇晃晃一阵,稳住了,我跟着跨上去。
    我划着小船,顺水而下。船依旧沉,划起来有些吃力,真不知当年的我是怎么驾驶着它日复一日地在这块水沼里穿行而过的。
    当年那些掩过我头顶的枝叶,如今已不能遮蔽我的视线了。
    我高高昂着头,看着前方蜿蜒的小道。船顺水顺风,划得比我记忆里快得多。草梗划过我的脸,带着一点刺痛和酥麻的痒。
    在一个漩涡后,船稳稳地停住了,我抬起头看去,远处就是瘸腿老头的屋子,可他已经不在了。
    当年,我去了下游,我没死,而追着我到下游的他,却死了。
    那天我拼命划着船,在暴雨将至前几分钟靠了岸。我丢下船桨,拼命地朝废弃的工厂跑去。老头拄着拐,跟在我身后。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他就好像某种潜伏在沼泽地里的怪物,贴着地面和水草,蜿蜒而进,紧紧地追着我的气息,跟着我到了那座废弃的工厂里。
    工厂里有人。
    黄狗”呼哧呼哧“喘着气,我将背紧紧贴在门口,暴雨倾盆而下。我看见疯老头远远地冲我跑过来,我一个闪身,进了工厂。


    我趴在地上,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告诉我,不能抬头看,不能清醒过来。
    我盯着小屋看了一会儿,掉转头继续往前划。包在船上翻了个个儿,隐约露出那孩子的形状。
    我忽然记起曾经在船边刻下的小人画,我探手去摸,它们竟然还在。
    我挨个抚摸着它们,在所剩不多的回忆中搜寻爸妈的样子。然后,我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图。小小的,贴着水面,轮廓很清楚。
    我摸着它,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我的黄狗。
    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了。我一把停住了船桨,船打了个漩,在水塘里停了下来。
    我顿了顿,僵硬地回头,伸手去摸,的确是黄狗的形状。
    是在我遇到瘸腿疯子那天,我在工厂里装死那天,我爸消失的那天,我刻的黄狗的形状。
    我又探手去摸了摸,随即而来的冰冷和恐惧席卷了我的身体。那时候的我,只有15岁,体重不到90斤。现在我25岁了,体重150斤,加上我包里的小孩,一共两百来斤沉。
    为什么这个刻度,此刻反而在水面之上呢?
    当年的我,为什么比现在还要重?
    那天我回去,父亲已经消失了,从此再没有人见过他——瘸腿的老疯子说,不要去下游,他们说母亲不听话,所以去了池塘淹死了……
    我的脖子和双手一起僵硬了,小小的水塘此刻忽然在我面前成倍扩大,那种迷人的花香无孔不入,渗透进我每一寸的皮肤。


    我觉得自己正逐渐陷进某个可怕的猜测,而所有的证据,都齐刷刷地指向唯一的结局。
    我颤抖着,慢慢地探手,在船边摸索着。
    之前我从未想过要检查这艘船,也从未想过它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我甚至没注意到,这么久以来,船体从未出现苔藓。
    是的,它虽然破旧,却保持得十分干净,而我一次也没有擦过它。
    我愣在船上。船头黑黢黢的,周围逐渐起了夜雾,伸手不见五指。村长的话忽然出现在我的耳边,他说,天黑了,别走太远。
    他是什么意思?
    那花的香味愈发浓重,我的头更痛了。
    酒精拼命往上翻着,我的胃火烧火燎,只想呕吐。
    而后,我真就趴在船头吐了起来。瞬间天翻地覆,而我的包,咕噜噜打了个圈,滚了过来。
    就在那一瞬,船体失去平衡,翻了。
    五、谁都逃不了
    我是在警察局里醒过来的,罂粟花粉中毒。手上戴着手铐,我在迷迷糊糊间,看见村里的人站在外面。
    我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我想起了那条船,还有那诡异的重量。
    当年他们早就知道我发现了小船。他们把母亲和父亲的尸体都分别放在了船里,由我自己划着到了池塘边。
    我亲手为他们完成了杀害我父母的最后一个环节。
    而那个废弃的工厂,是他们的简易毒品加工厂。
    村里每一个人都参与其中,没有人逃得过。因为想要逃走的人,都和我父母一样,被他们弄死了。
    我竟然在这么多年后,才逐渐明白了这件事情!
    我绝望地想要起身,可全身酸软。警察进来,手里拿着照片,丢在桌上。照片里赫然是他们从船舱里找到的小孩的尸体。
    我张大了嘴,我明明将他的尸体放在背包里,怎么就进了船舱?
    小孩的脖子上布满了我的指纹,身上也带着我的血迹,我带着他的尸体往满是罂粟花的池塘里逃逸,我的背包里装着巨大的石块,怎么看都无法洗脱罪证。
    我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悲鸣。仰起脸,外面阳光炽烈,映在村长他们的脸上,就像死人一样苍白。
    我忽然想起奶奶的话,她说,谁都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