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地上,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告诉我,不能抬头看,不能清醒过来。
我盯着小屋看了一会儿,掉转头继续往前划。包在船上翻了个个儿,隐约露出那孩子的形状。
我忽然记起曾经在船边刻下的小人画,我探手去摸,它们竟然还在。
我挨个抚摸着它们,在所剩不多的回忆中搜寻爸妈的样子。然后,我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图。小小的,贴着水面,轮廓很清楚。
我摸着它,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我的黄狗。
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了。我一把停住了船桨,船打了个漩,在水塘里停了下来。
我顿了顿,僵硬地回头,伸手去摸,的确是黄狗的形状。
是在我遇到瘸腿疯子那天,我在工厂里装死那天,我爸消失的那天,我刻的黄狗的形状。
我又探手去摸了摸,随即而来的冰冷和恐惧席卷了我的身体。那时候的我,只有15岁,体重不到90斤。现在我25岁了,体重150斤,加上我包里的小孩,一共两百来斤沉。
为什么这个刻度,此刻反而在水面之上呢?
当年的我,为什么比现在还要重?
那天我回去,父亲已经消失了,从此再没有人见过他——瘸腿的老疯子说,不要去下游,他们说母亲不听话,所以去了池塘淹死了……
我的脖子和双手一起僵硬了,小小的水塘此刻忽然在我面前成倍扩大,那种迷人的花香无孔不入,渗透进我每一寸的皮肤。
我觉得自己正逐渐陷进某个可怕的猜测,而所有的证据,都齐刷刷地指向唯一的结局。
我颤抖着,慢慢地探手,在船边摸索着。
之前我从未想过要检查这艘船,也从未想过它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我甚至没注意到,这么久以来,船体从未出现苔藓。
是的,它虽然破旧,却保持得十分干净,而我一次也没有擦过它。
我愣在船上。船头黑黢黢的,周围逐渐起了夜雾,伸手不见五指。村长的话忽然出现在我的耳边,他说,天黑了,别走太远。
他是什么意思?
那花的香味愈发浓重,我的头更痛了。
酒精拼命往上翻着,我的胃火烧火燎,只想呕吐。
而后,我真就趴在船头吐了起来。瞬间天翻地覆,而我的包,咕噜噜打了个圈,滚了过来。
就在那一瞬,船体失去平衡,翻了。
五、谁都逃不了
我是在警察局里醒过来的,罂粟花粉中毒。手上戴着手铐,我在迷迷糊糊间,看见村里的人站在外面。
我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我想起了那条船,还有那诡异的重量。
当年他们早就知道我发现了小船。他们把母亲和父亲的尸体都分别放在了船里,由我自己划着到了池塘边。
我亲手为他们完成了杀害我父母的最后一个环节。
而那个废弃的工厂,是他们的简易毒品加工厂。
村里每一个人都参与其中,没有人逃得过。因为想要逃走的人,都和我父母一样,被他们弄死了。
我竟然在这么多年后,才逐渐明白了这件事情!
我绝望地想要起身,可全身酸软。警察进来,手里拿着照片,丢在桌上。照片里赫然是他们从船舱里找到的小孩的尸体。
我张大了嘴,我明明将他的尸体放在背包里,怎么就进了船舱?
小孩的脖子上布满了我的指纹,身上也带着我的血迹,我带着他的尸体往满是罂粟花的池塘里逃逸,我的背包里装着巨大的石块,怎么看都无法洗脱罪证。
我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悲鸣。仰起脸,外面阳光炽烈,映在村长他们的脸上,就像死人一样苍白。
我忽然想起奶奶的话,她说,谁都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