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昨天都谁去了?”
“天桥上除了年纪大的,都去了。”
“你们真是……”陈福贵连连叹气,压低了声音:“再看看,兴许他只是伤得重。”
“不对啊陈叔,你没看见吗,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可昨儿晚上那血流的,怎么一晚上可就好了呢?见鬼了,活见鬼了。”
正说着,下面忽然间起了喧哗,两个人探头往下那么一瞧,人生生傻在了那里。
下面的马路上出了车祸,是一辆轿车和一辆水泥车相撞,救护车和警车开来了好几辆,围观的人一层又一层,交通立刻就瘫痪了下来。
陈福贵觉得,那辆轿车好像有点熟悉。
这一整天,陈福贵都有些心神不宁,想找陆海问问昨儿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可却稀罕,陆海竟没来乞讨,这才从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直到太阳落山,陈福贵才从其他乞丐口中打听到,早上出车祸的那人正是陆海,据说人当场就死了。
晚上,哑巴的桶里照样点了火,从天桥上看那火光,竟比霓虹还要炫目许多。
这一晚上,天桥上的乞丐都没睡安稳。
商场打了烊,待到凌晨两三点,这里便是一片静谧,任你往哪个方向看,都是一道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幽深而又孤寂。
睡梦里,传来了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
初闻时像水滴,可渐渐近了,便听得是鞋敲击在光滑的地面上的声响,在空空荡荡的天桥上,回音阵阵。
陈福贵第一时间便被惊醒,眯着眼瞧过去,远处好像有道黑影,正朝着他这边走来。
他与黑影隔着的这段路,睡了两个人,就见那黑影在这两人身前停留了半晌,弯下身来,像是在对他们耳语。
只听得咿咿呀呀的,如同上了年纪的老人的絮语,传到陈福贵的耳朵里,就变成了沙哑的声响。
“你做了什么?”
身后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响起。
陈福贵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去,却只看到身后的墙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再扭头,不远处的黑影却已不见了。
可是周围的絮语响彻不绝。
咿咿呀呀的,让陈福贵想起了哑巴。
哑巴第一次跟他说话时,就是这么咿咿呀呀的,因为他发不出音节来。
这么一想,哪里都像是有哑巴的影子,在长长的天桥上,飘来荡去。
陈福贵吓得一宿没敢阖眼。
连续几天,每晚上都能看到那个飘荡的影子,在每个乞丐面前停留,却独独没有来到陈福贵身边。
问了几个乞丐,都说晚上做梦有人在耳边说话,身上只觉得冷,脖子像被人卡住了,很难受。
天桥上的乞丐都陆陆续续生了病,是高烧,人混混沌沌,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
过了大概三五天模样,又出了件事。
领导要来视察步行街几家大型商场的情况,乞丐自然是不允许呆在这里的,影响市容市貌,几家商场的老板一合计,决定一起出人把这些乞丐赶走。
穿得西装革履的人雄赳赳气昂昂过来,对着乞丐一通怒骂驱赶,如赶畜生一般,陈福贵在内的几个年纪大的自觉离开了天桥,那些年轻的,多半烧得糊涂,行动不便,也被赶着硬撑着爬下了天桥。
西装们仍不放心,两人一队在周围巡视着,可巧了,看到了起晚了还没来得及出去捡垃圾的哑巴。
哑巴正躺在他的破棉被里,被冷不丁捞起来,吓了一跳,见西装们赶他走,他连忙笑嘻嘻指了指自己的麻袋,又指了指垃圾桶,一通比划,告诉他们自己不是乞丐。
可西装们哪里听他的,你看他蓬头垢面,破棉袄都透出了腥气,自然是一副乞丐的穷酸气,二话不说,便捡了他的东西丢了出去。
哑巴无奈,拖着自己的麻袋和破棉被,远离了这条步行街。
自然而然,没了这些乞丐碍眼,领导来商场视察时,评价很高。
谁知道那些乞丐都怎么样了?
下着大雪的天,能动的都又找到了新的地盘,那些发了烧的,撑不过几日,一个个都去了。
陈福贵走得不远,这大冬天里,只天桥上是个暖和的好去处,他打算等过一段商场惯的不严了再回去,熬过这一个冬天再说。
只是,他在沿街乞讨时,听到了些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