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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生

爱拼生活
发表于 2022-06-05 19:57

    陈福贵又说:“看你每天拖着个麻袋去捡瓶子,挣的也不多,还累,和我们一样讨钱多好嘛!”
    哑巴只低头腼腆的笑,指了指自己捡来的瓶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双手,竖起了大拇指。
    陈福贵瞬间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他忽地站起了身,看着哑巴,异常郑重地说:“老弟,以后别在这附近捡垃圾了,去远一点,我是为你好。”
    说完,撇下一脸莫名的哑巴,上了天桥去。
    后半夜,天桥下的火熄了。
    城市的霓虹多半不再闪烁,只路灯孤独地亮着,陈福贵再没睡着,可哑巴却已睡得香甜。夜空中仍飘着小雪,晦暗不明的街口,几道影子晃过,被薄雪覆盖的地面上留下凌乱的脚印。
    睡梦中的哑巴被胸口上突如其来的一脚踹醒,头脑还是混沌的,人已被雨点似密集的拳头砸的瘫倒下去,
    什么都看不见,有路灯,灯光却被围拢的人挡的不见一丝光亮,他只看到一道道凶神恶煞的影子,将他团团缠住,疼痛大过天。
    “见血了,他,他好像不行了!”不知谁喊了一句。
    拳头停了下来,有人伸手探了探哑巴的鼻息,扭头就跑:“死,死了!”
    一句话,让聚拢起来的黑影一哄而散。
    只哑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一切,都被天桥上的陈福贵看在眼里,他缩进墙角去,哆哆嗦嗦点了一支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步行街一如往常喧闹,陈福贵从噩梦中醒来,习惯性的向外探了探头,阳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晃过,电器行外的垃圾桶边,哑巴正专注地翻着垃圾桶,如他平日里所做的那样。
    他不是……死了吗?
    正想着,哑巴忽然抬起头来,朝陈福贵这里望了一眼,憨憨一笑。
    见鬼了!
    “见鬼了!”
    不远处的乞丐也骂了一句,他的目光,亦停留在天桥下哑巴的身上。
    陈福贵凑了过去:“刘全儿,你昨儿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刘全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陈叔,你说是不是见鬼,楼下那小子耽误咱们生意,陆海说要教训教训他,结果咱们一不小心下手重了,把他打死了。真的,我都探过了,没气儿了,怎么今天又活过来了?”


    “你们昨天都谁去了?”
    “天桥上除了年纪大的,都去了。”
    “你们真是……”陈福贵连连叹气,压低了声音:“再看看,兴许他只是伤得重。”
    “不对啊陈叔,你没看见吗,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可昨儿晚上那血流的,怎么一晚上可就好了呢?见鬼了,活见鬼了。”
    正说着,下面忽然间起了喧哗,两个人探头往下那么一瞧,人生生傻在了那里。
    下面的马路上出了车祸,是一辆轿车和一辆水泥车相撞,救护车和警车开来了好几辆,围观的人一层又一层,交通立刻就瘫痪了下来。
    陈福贵觉得,那辆轿车好像有点熟悉。
    这一整天,陈福贵都有些心神不宁,想找陆海问问昨儿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可却稀罕,陆海竟没来乞讨,这才从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直到太阳落山,陈福贵才从其他乞丐口中打听到,早上出车祸的那人正是陆海,据说人当场就死了。
    晚上,哑巴的桶里照样点了火,从天桥上看那火光,竟比霓虹还要炫目许多。
    这一晚上,天桥上的乞丐都没睡安稳。
    商场打了烊,待到凌晨两三点,这里便是一片静谧,任你往哪个方向看,都是一道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幽深而又孤寂。
    睡梦里,传来了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
    初闻时像水滴,可渐渐近了,便听得是鞋敲击在光滑的地面上的声响,在空空荡荡的天桥上,回音阵阵。
    陈福贵第一时间便被惊醒,眯着眼瞧过去,远处好像有道黑影,正朝着他这边走来。


    他与黑影隔着的这段路,睡了两个人,就见那黑影在这两人身前停留了半晌,弯下身来,像是在对他们耳语。
    只听得咿咿呀呀的,如同上了年纪的老人的絮语,传到陈福贵的耳朵里,就变成了沙哑的声响。
    “你做了什么?”
    身后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响起。
    陈福贵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去,却只看到身后的墙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再扭头,不远处的黑影却已不见了。
    可是周围的絮语响彻不绝。
    咿咿呀呀的,让陈福贵想起了哑巴。
    哑巴第一次跟他说话时,就是这么咿咿呀呀的,因为他发不出音节来。
    这么一想,哪里都像是有哑巴的影子,在长长的天桥上,飘来荡去。
    陈福贵吓得一宿没敢阖眼。
    连续几天,每晚上都能看到那个飘荡的影子,在每个乞丐面前停留,却独独没有来到陈福贵身边。
    问了几个乞丐,都说晚上做梦有人在耳边说话,身上只觉得冷,脖子像被人卡住了,很难受。
    天桥上的乞丐都陆陆续续生了病,是高烧,人混混沌沌,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
    过了大概三五天模样,又出了件事。
    领导要来视察步行街几家大型商场的情况,乞丐自然是不允许呆在这里的,影响市容市貌,几家商场的老板一合计,决定一起出人把这些乞丐赶走。
    穿得西装革履的人雄赳赳气昂昂过来,对着乞丐一通怒骂驱赶,如赶畜生一般,陈福贵在内的几个年纪大的自觉离开了天桥,那些年轻的,多半烧得糊涂,行动不便,也被赶着硬撑着爬下了天桥。
    西装们仍不放心,两人一队在周围巡视着,可巧了,看到了起晚了还没来得及出去捡垃圾的哑巴。
    哑巴正躺在他的破棉被里,被冷不丁捞起来,吓了一跳,见西装们赶他走,他连忙笑嘻嘻指了指自己的麻袋,又指了指垃圾桶,一通比划,告诉他们自己不是乞丐。
    可西装们哪里听他的,你看他蓬头垢面,破棉袄都透出了腥气,自然是一副乞丐的穷酸气,二话不说,便捡了他的东西丢了出去。
    哑巴无奈,拖着自己的麻袋和破棉被,远离了这条步行街。
    自然而然,没了这些乞丐碍眼,领导来商场视察时,评价很高。
    谁知道那些乞丐都怎么样了?
    下着大雪的天,能动的都又找到了新的地盘,那些发了烧的,撑不过几日,一个个都去了。
    陈福贵走得不远,这大冬天里,只天桥上是个暖和的好去处,他打算等过一段商场惯的不严了再回去,熬过这一个冬天再说。
    只是,他在沿街乞讨时,听到了些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