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是快节奏的,吃饭是快餐,乘车有高铁,培训班是速成的,连婚姻都是快速配对,闪婚,闪离。我曾以为天长地久的爱情像濒临灭绝的生物一样快要绝迹了,可自从目睹了梅子(化名)的故事,我又相信,人间有真爱。
那时我还在病房值晚班,一个夏天的晚上,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搀着一个一脸苍白胡须拉碴的男子,缓缓进来。女子中等个,身段苗条,胸部饱满,浓眉下有一双澄澈的眼眸,那眼眸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明快、阳光。她就是梅子。丈夫发烧一周了,退不下热,也吃不下东西,门诊没办法,只好来住院。
经治疗,男人体温降到了正常,但面色仍是一种病态的白,血常规与骨髓穿刺后,发现全血细胞减少,诊断为再障。输了两次血后,他的面色有了些许红润,她与丈夫感激不尽地出了院。
大约二十来天后,她一脸焦急地送丈夫来了,丈夫又苍白得无力。白天她安顿好丈夫,托我们照看,就匆匆离开医院,中餐、晚餐准时送来,饭菜搭配得营养丰富,晚上八点多,她略显倦容地来到丈夫身旁。而周末,就由十二岁的女儿陪着。住个七、八天,男人又出院了,出院后不超过一个月又会来住院输血。反反复复,我便与他们一家熟稔了。
梅子身上有种奇异的力量,是那种不惧艰难坚韧的力量,我对她有一种特别的好感,晚班空闲的时候,总爱跟她聊几句,渐渐与她熟悉起来。得知她与丈夫的相识也是媒妁之言,婚前没有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婚后丈夫很体贴她,家里有好吃的,总是让她先吃,结婚时用尽了积蓄。经济拮据,没有多少钱去办生活,买不起荤菜,他下班后不是去捞鱼虾,就是去捉青蛙,让日子过得滋润。两人一直恩恩爱爱的,女儿的降生,给他们的小家庭平添了不少欢乐,只是好景不长,单位不景气,两人相继下岗,他们在街边租了一门面,做起了小百货生意,生意才有点起色,谁知丈夫又患上了病。“他是为这个家累的,我要尽最大的力量为他治病!”梅子说。
按理,一个女人遇上这样的家境,大多会愁得眉头紧锁,唉声叹气,可她天生一副不识愁滋味的模样,对人一脸温和的笑。看上去柔弱的样子,似乎经不起任何的风雨,而她表现出的坚强,让我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一个摇摇欲坠的家,竟然被她撑了起来。只是他丈夫的再障,不能如她所愿的向好,总是缓解一阵又加重。
时间一晃就是七年,她还在经营小店,男人也挣扎着帮帮手,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与男人的治疗费。他们女儿的学习没落下,成绩还相当的优秀,丈夫的治疗从没中断。她真不容易。
患病的人脾气大,我看到他丈夫好几次冲梅子发火,不知是因为照顾的不如意,还是对疗效绝望了。她忍着,眼里的泪滚到眼边始终没掉下,偷偷擦掉泪仍然微笑对他。他心疼钱不肯治疗时,她哭着劝,说,钱没了可以赚,女儿没了父亲是什么也代替不了的,你要好好活着,看女儿上大学。听了这话,他安静了,或许,看见女儿上大学是他最大的祈盼。这就像是一针特效镇静剂,一剂强心针,再疼的骨穿,他忍受了,再不舒服,他坚持着。患难见真情,她早已把他当作自己生命的重要部分,不离不弃。
男人靠输血活着,样子早已憔悴得不成人形。炎炎七月,女儿被重点一类本科录取。他惨白的面容现出欣慰,没有血色的嘴唇,使劲地向后伸,一手拉着妻子,一手拉着女儿,安然地走了。
几年下来,梅子的身材已看不出凹凸,先前圆润的面孔过早地爬上了深深的皱纹,那是日子艰难的见证。而她从不言弃,用妻子的柔情温润着他,为他灰暗的人生撑起一方晴空。虽然没有物质浇灌,很朴素的爱,为他实实在在地抵挡着病魔的爪牙,与他在风雨交加中携手前行,诠释着爱的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