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坊间最善舞的女儿死了,京城就该有一场大雪。
初见她是在城里最有名的“醉花楼”。她是在楼中最气派的台上跳舞的,那日见她时自然也是于那台前——胡人装扮,极善招蜂引蝶之术,舞急红腰软,歌迟翠黛低,名唤“红黛”。红黛与寻常青楼女子倒是大有不同,其善舞却只跳舞,每日仅一曲,曲终而人散。邀她一见之人,可自城南数至城北,却是在醉花楼外,更是在每日舞台之外,无人得见。
那日别后,对这位自西域而来的舞女生出难以抑制的好奇之心,而后日日来醉花楼赏她跳舞,心中疑虑终不得解—“这女子舞于青楼,却不曾醉于其中”。
醉花楼历来有一规矩,凡斗诗夺魁者,可于月圆之时,会其楼最善舞者于“芷兰亭”,勾栏听曲,醉花观舞。此诗斗五年一次,红黛是四年前来的醉花楼,她来之时,京城被风雪席卷,女子踏雪而来,纤尘不染……
诗斗当天,侯门子弟不尽,寒门书生亦有。引诗为斗,以笔墨相争,本觉无趣,满腹经纶用于青楼,更是叹惋,心情难以平复,恍惚间,假笔引墨,挥袖作下一首《醉花叹》,始于一叹,终于一叹,全诗平仄韵脚皆无错,却觉此诗诗韵情调皆是一概不通,终搔首烦闷,弃笔而去……
“公子请留步。”听这声公子,我知是她。我转头不语,看着她仍旧是一袭红衣,一抹淡妆,一簪桃花。
“这《醉花叹》可是公子所作?”我点头称是,
“那公子可是为我而作?”
“在下有感而发,并非为何人而作。”
“公子再仔细瞧瞧,当真不是为我而作?”见她一脸较真,我便接过她手中那一纸诗词,确是我于醉花楼恍惚时所作。始于一叹,叹其舞于青楼,终于一叹,叹其能不醉于青楼……我不知如何向她解释,亦不知如何向自己解释。
“公子不必解释,可愿今夜与红黛会于芷兰亭?红黛知其所以然。”
那夜,我就乘着月光去了……
我已不记得那夜发生了什么,亦不知红黛真有道其所以然,唯独记得,一亭,一月,一池莲花,月色醉人,醉莲花,莲花便道出了她的故事……
“有一位胡人女将军,名唤红黛,红袍战沙场,黛眉醉人心。她身经百战,战无不胜,胜无不归。女将军曾想,等那一战结束,她定要脱下铠甲,着那寻常女子的长裙,卸下兜鍪,戴那寻常女子的花簪。
那日一战,红黛被逼入山谷之中,山高谷深,敌军两面包围,这位女将军单枪匹马,不曾惧怕,一人面对这万马千军……或许她是死了……
亦或许她还活着,不然,她又是如何遇到那位诗人的呢?她的确遇到一位诗人,教她莫要再做将军了,做一位青楼女子吧,舞急红腰软,歌迟翠黛低,名唤“红黛”,可着红裙一袭,可戴桃花一簪……
诗人又赠予她一诗,始于一叹,叹其战于沙场,终于一叹,叹其能不醉于沙场。名曰,醉花叹。
诗人飘然离去,留红黛一人于大雪之中……”
……
那年,京城来了一场大雪,
她踏雪而去,不染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