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断独角,亦不可疗愈!
独角兽是幻想中的动物吗,有能指而无所指的事件是否存在?当艾丽丝·默多克(IrisMurdoch)温和地讲述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把绝望变成优雅、把哭泣变成咏叹,又把禁锢变成了爱的聚集地。我不禁想到,世间之大,你所遭遇的绝非困境,至少,不是汉娜这样的牢笼。
我们常常渴望挣脱此时此地,是因为有明显的不适感。小说的叙述者玛丽安,只不过是和男友分手,舞台上的表演便索然无味,也许她期望逃离之后,男友会重新眷恋?当她抵达之时薄雾散布着荒凉,凝望着空旷的断岩峭壁,小岛和悬崖,胆战心惊又期待着生命揭开新的面容。
哪怕悬崖在黑暗中发出冷冷邪恶的低语;
哪怕沼泽地在阳光下斑驳多彩,令人眩晕或沉陷。
玛丽安是以家庭教师的身份来到盖兹,等待她的并非羞怯的孩童,而是一名温婉的少妇,汉娜:女主人,同时也是被看守者。看守她的人是其丈夫的同性情人司各托,沉默仆人丹尼斯,汉娜的亲戚维丽特与杰姆西,现在还加上了玛丽安,他们是大家庭中的一员,守护着彼此的罪恶感。
大海呈孔雀蓝色,悬崖是黑玉色,悬崖后面是黄褐色天空下远远的岛群。这真的是一个关于自我救赎的故事背景吗?汉娜因与邻居少主人皮普偷情,被丈夫彼特发现,事发后的一天,她将彼特推下悬崖,致其残废。彼特移居纽约,将汉娜软禁于此。
于是汉娜温顺地接受这一切。她宁静、亲切、读书、弹琴,象一位卑微认罪的少女,散发的浪漫气质连玛丽安都被深深吸引了,在她身边,强烈地感受到被爱与被需要,在软禁的七年悠长岁月中,罪责被洗刷,留下柔弱之美,每个人在她身上发现了自身痛苦的意义,原谅了彼此的恶。只有汉娜内心清楚,她的纯洁幻像,是因为彼特不在场,是因为她永远软禁于此。如果这一切平衡被打破,将击碎每个人的外壳,让生存变得不可忍受。
这就是汉娜对自己的审判与觉悟,同时,她沉浸于被包围的爱之中。整个故事似乎都在印证着存在主义,这是个荒诞的存在,每个人的此时此地都是对自我的否定,他们都拥有选择的自由,却选择一种最为限制生命的方式。
哦,假如猎人捕走我的黑鸟呢?
青山将海面上的鸟群覆盖成雪白,
我会来到废弃的、废弃的花园,
在红红的晚樱树下伤心哭泣。
音乐会上丹尼斯的歌声让大家屏息静气,汉娜的恸哭惊醒了玛丽安的决心。当玛丽安与艾菲汉以觉醒者的身份帮汉娜逃离的时候,汉娜是极力挣脱的,她虽然精神受挫,却更需要这个安放道德感的牢笼。
因为生活空间狭隘,反而让生活其中的人卸下一切心防,好像是一个异己的世界,让灵魂放纵。除了固定的读书、聚会,大家都一心一意地生活着,只需要决定一件事,是离开或者不变地生活下去?在这栋古老的房子里,仿佛谁与谁都能投入相爱,爱的是镜中之人,有着自身理想的光泽。我们对于自己犯下的罪行,对他人生命的误解,僵硬了自己的心,急切地等待另一颗心的包容。
彼特总有一天会回来,在接到电报之日,狂风暴雨将至,大家如飞鸟怪兽,恐惧回到深山老林,那是各自的现实世界。因为他们曾一起待在金光闪闪的拥挤囚室中,谈论爱情,相互抚慰。皮普提着枪想接走汉娜,告诉她,他是唯一一个真正爱她却从未利用她的人。汉娜是无法被带走的,她也许未曾拥有救赎的心,“你们对我的痛苦的意义深信不疑,使我生存下来。”她依然是那个暴烈的女子,一枪结束了司各托的生命。皮普自杀了,汉娜终于真正地逃离了。丹尼斯将彼特推进海里。
“不,我们俩之间有什么关系呢?玛丽安。其实我们相互间根本就不熟悉,在这里,我们过去能够交谈,似乎彼此心意相通,可是这里的符咒已经破了,魔力已经被驱散。其实我们并不真正相爱,我们做不到。”丹尼斯带上他心爱的鲑鱼,带走了恐惧和所有隐藏的罪。
当他们重获自由之时,独角兽纯洁的双翼依然轻盈,黄金般的独角坚不可催。只是当你走近的时候,将看见它的泪水像沙泥般污浊。我们赋予它光环,赋予它治疗的信念,把它拥入怀中,温柔地与它的窒息感同身受。作者:浅尘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