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06-12 05:23
好久没去看娘
好久没去看娘
他坐在电脑桌前绘制图纸，神情专注，心无旁骛。她站在床前一边叠衣物，一边唠叨他说，没见过你这号人，没日没夜的趴电脑前，家不是家，单位不是单位的，闹腾人……停一会又说，好久没去看娘了，这个周末，抽时间回去一趟。
他听后，一大晌后才习惯性的嗯啊几声。她真想敲他两下子，无奈的叹息着，把衣物放进橱柜，做饭去了。
娘是瘫了九年的娘，上次回去看娘时，娘的眼睛也瞎了。但娘的耳朵挺好，院门有摩托车隆隆的声音，就知道他们回来了。隔老远她瞧见娘像朵开得正美的菊花，挤挤挨挨着满脸花瓣朝他们笑，这时她就领着孩子紧走几步来到娘面前。娘是小乡村没见过世面的娘，对她这个城里嫁来的五儿媳，自是多了恭敬的成分，每次回去看娘，娘先是极不自然的挪挪不会动的那条胳膊，才对她们嘘寒问暖起来。娘说，听人讲哩！大城市楼高车多，到处都是汽车尾巴排出的气味，闺女你们要注意啊，你们回时，多带些家里的蔬菜，全是什么无公害的菜。娘说到这里，觉得自己懂得不少哩，脸上蛮骄傲的样子，露出一口黄牙笑了。
娘自她进门就叫她闺女，她也乐意听娘这么叫她，她嫁给他时娘就是个瘫子。每次回去看娘，娘就不再坐在堂屋里，非要爹把她弄到偏屋的床上，或者挪到院里去，娘怕身上的浊气熏着了她，娘想方便了，就喊来爹或他来侍弄她，她要是想来帮忙，娘就会憋红了脸，撵她出去。
她不好再坚持，做了娘七年的媳妇，回家侍侯娘的次数，还真是稀疏可数。
不过，她想想也挺憋屈，人家的媳妇多享福气，孩子有娘帮着带，饭菜有娘帮着做，下班回家清净的吃喝，而她每天都像在打仗。她想埋怨他，一想到娘憋的通红的脸，便噤口不言了。
娘瞎了后，他的图纸更多了，电脑桌上每天都一摞摞的堆着，娘的白发和眼睛，都被工作挤到脑后。亏了她时而提醒他，抽空回去看看娘。
他终于从电脑前抬起了头，领着孩子，回去看娘。
娘的脸色更苍白瘦削了，指甲又长的很长了，坐在大门口的娘支着耳朵听街上不断驶来的车辆和行人的声音，听到他摩托车隆隆的由远而近，娘的脸庞顿时舒展的像八月的红海棠。
娘说，闺女，是你们吧？我估摸着你们该来了。
她说，娘，是哩，我们带着你孙女看你来拉。
娘说，叫俺孙女来跟前，俺要摸摸孙女，看俺孙女长多高了。
娘的手深一下浅一下地摸着她的女儿，她的泪东一行西一行地爬了满腮。娘的手摸到女儿的眼睛时，停住了，颤巍巍地用这只会动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塞到女儿手里。
娘说，孙女啊，上次回来你嚷嚷说坐在教室第四排看不清东西，你哭着说爸妈买了房子要还帐，先不给你治眼睛，你爸性子燥听不得你哭，掴了你一巴掌，奶奶无用啊，拖累了你们，包里没多少钱，奶奶用不着……
他和她牵着女儿的手，泪水滴答地落在娘的手背上。
她听到女儿哭着在喊妈妈我想奶奶了，妈妈，我想奶奶好久没去看娘了，好久没听到娘叫闺女的声音了，好久没让娘摸过女儿的小脸了。坐在电脑前的她潸然泪下，她想去坟间看看娘。
给娘上坟三年了，又是一年五月天，好久没去看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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