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后,母亲执意一个人守在老屋里,不愿进城和我们一起生活。原来身体不好的她,遭遇如此变故,显得更加瘦弱苍老,满头白发醒目刺眼。常常呆坐在角落里,半天不说一句话,让人甚感怜惜。
偶尔将她逼急了,母亲会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对我们说:“别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说完,她努力地挤出一丝疲倦的微笑,接着说:“有我在家里陪着,你爸也不会觉得孤单。再说,你们不管啥时回来,都能吃上一口妈做的热饭。”母亲的一番话,说得我们差点流下泪水。
最后,我和大姐二姐约好,每周轮流回家看望母亲。母亲却满不在乎地说:“不必回来得太勤。有时间回来,没时间就别来回跑,我还没老到照顾不了自己的地步。”不过,看得出,母亲对我们的决定打心眼里满意。
那次,轮到我回家看望母亲。不巧的是,我手头上刚好接到一个采访任务。思考了半天,我打算打电话告诉母亲,第二天有可能回去晚些,也有可能回不去,让她别干等着。母亲笑着批评我,说怎么能为了我这个老婆子而不去好好工作的道理。放心去做你的事去吧,妈才不会干等呢。我听后,知道母亲通情达理,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二天的采访任务不想却早早地完成,心情轻松的我立即收拾好为母亲买的糕点,欢喜地踏上了回家的路。我之所以没有给母亲打电话,就是想给她老人家一个惊喜。我脑子里甚至能想象得出,母亲看到我突然回家之后的惊诧和喜悦。
下车后,我走在那条通往老屋的土路上,心情欢愉而兴奋。隔着老远,我就看到了老屋那灰暗的房顶,以及村东头那棵参天槐树的大树冠。它们就像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但都精神矍铄,各自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紧走了几步后,那棵大槐树就跃然闪现。与此同时,一个满头白发的身影也突然一下子撞进我的视线内。那个身影站在槐树底下,正不停地朝大路尽头张望。由于火热的骄阳将四周的影像照耀得明亮刺眼,那个身影只能不停地抬起右手,搭着额前,以遮挡刺目的阳光,吃力地朝前张望。
我心里一惊,再定目一看,内心一下子波澜起伏。不错,那个手搭凉棚朝远处张望的身影正是母亲。她瘦弱的身体站在高大的槐树底下,显得那样的弱不禁风和瘦小可怜。母亲虽然在电话里说她不会等我回来,但实际上,她却早早站在村头,翘首盼望儿子的归来。
终于,母亲也看到我了。她立即绽开满是皱纹的笑脸,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我有些心疼地抱怨母亲,说这么热的天,我也没说我要回家,你怎么还跑出来接我?
母亲立即装作一本正经地反驳我,谁说我是出来接你了?我一个人待在家没事干,不能出来转转透透气?我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既温暖又难过。
那天,当母亲将提前准备好的全是我爱吃的饭菜端到面前时,我忽然哽咽地红了眼圈。我谎称要洗手,快速地冲进了小房间里。
我想到母亲一个人守着老屋的孤单和寂寞,想到突然离我们而去的慈爱的父亲,又想到刚才母亲站在村头手搭凉棚盼儿归时被风吹起的满头白发,我憋了半天的泪水,在那一刻,忽然像决堤一样,汹涌地流了出来。
(文/姚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