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寒冬腊月,却并不喜欢冬天。
小时候,虽然也盼望着在下过雪的冬天里可以肆意玩耍,但那刺骨的寒意也着实为那快乐打了几分折扣。
住在不知吊顶为何物的土坯房里,总感觉冷峭的北风不只从门缝里窗户纸里横灌进来,就连那屋顶上的砖瓦也被它穿破了吹进屋里。一个用泥砖砌起来的炉子里燃着的是掺了一少半黄土的煤渣饼,那个有气无力的火眼儿散出的光和热,便是一家人围坐取暖的温度。
那时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从屋檐上垂下的一尺多长的冰凌司空见惯。第一场雪过后,那些尖如锥的冰凌不再是浑浊的颜色,孩子们便挥动着棍棒铁锨将它们敲打下来,顾不上已冻得泛红的小手,一人抓了几根贪婪地吮着,明知无香无色,却依然似有万千滋味般地乐此不疲。
三五岁的小孩子们穿着开裆裤,流着两道长长的浓鼻涕,欢叫着笑闹在街头巷口,往来的大人们间或拍一把从身旁跑过冻得红鼻红脸的某个小家伙的脑壳,嘴里再扔过一句“小孩腚上三把火”。那样的场景如今再在脑海闪过时就好像是电视里的画面,亲切而又遥远。
我自小便生得瘦弱,常常在雪后的冬天里缩着手脚透过窗户纸捅破的洞看伙伴们在四合院里扔雪球嬉戏,望着他们停下来后头顶上氤氲的热气,我丝毫感觉不到热,满心满脑的都是一个彻骨的冷字。
伴着从小学教室里的土炉子到中学后的铁炉子,就这样挨了一个又一个的寒冬,不知不觉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婚后住进了小镇上的开发区,三居室。夏天感觉很是宽绰,但到了冬天,那阔绰便演化成了清冷。在厨房里安置上一个水暖炉子,接通客厅卧室的暖气片,让热量通过暖气片散发到房间里的每一平米空间里。虽然那时便听说了镇上的几家工厂宿舍和城里的人们早已都住在了白天晚上一个温度的集体供暖房里,而我们的暖意却要在下班后捅开压了一个白天的炉子,再很费力地加些煤炭再等热气缓慢地传到房间里才可以感受到,而且即便有了这些取暖工具在屋里也还是要穿的厚实些,因为屋里的温度最多也就十度左右,但屋内的水毕竟不再结冰了,而且冬天里也不再是让人生畏的冰冷了,所以,内心里感觉竟也是暖暖的。
那时的我从没想到过外面冰天雪地,而自家房里却温暖如春是怎样的景状,那于我和我的乡亲们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所以,当几年前的夏天全家搬到了城里,住进安装了地暖的房间时,我竟然第一次对于冬天的到来有了几分隐隐的期待。
第一年的供暖开始后,我真的难以置信,无论白天夜里,地板的每一块砖都是温热的,不必再穿厚重的棉拖鞋和衣裤,不必再担心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凉意刺骨。即便外面天寒地冻,屋里依旧是如春似夏的气温。
几年过去,我已是渐渐地习惯了没有寒意的冬天,当安逸舒适代替了昔日焦灼的企盼,我知道,曾经深藏于心底的那份冬寒已然融化于暖春与感恩的温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