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地处江南水乡,被誉为“鱼米之乡”。在这里,家家户户都有一艘小船:捕鱼、上学、走亲戚、上集市,都离不开小船。小船,是渔家的天、渔家的地。
从小,我就生活在小船上,我是听着小船的桨声长大的。桨声悠悠,桨声清亮,桨声唱出了水乡的苍凉和富饶、悠久和厚重。
每当父亲出门捕鱼时,总是带着我。我兴高采烈地坐在船头,父亲划着桨,桨板轻轻地滑过水面,桨声打破了清粼粼的湖水,也打破了水乡的静谧。
小船悠悠。我欢喜地将手伸到水面上,湖水轻轻划过掌心,痒酥酥的。父亲边划着船,边笑道,小心别让浪花咬破了手。我懵懂地问道:“浪花有嘴吗?”父亲笑道:“有啊,这宽广的湖面就是湖水的一张大嘴啊!”我将手举到自己眼前,发现这湖水咬得很舒服,舒服得心也乐开了花。原来这世上有一种咬,能咬得人心花怒放。
到了湖中间,父亲用力撒开一张网,网在空中像一朵盛开的花儿。渔网沉到湖里,水面一片寂静,不一会儿,父亲开始收网,渔网沉甸甸的。父亲将渔网拖上船,只见渔网里全是活蹦乱跳的鱼:那银白的鲫鱼、鹅黄的草鱼、白里透红的鲤鱼……令人目不暇接。我兴奋地用小手在船舱里到处乱抓,弄得满脸满身都是水。
父亲揶揄地说:“别掉进鱼里变成了一条鱼。”
望着清澈的湖水,我想,要是真能变成一条鱼该多好。
打鱼回来,父亲会做上一道麻辣糖醋大鲤鱼犒劳我。那细腻的鱼肉,尝上一口,顿觉味美醇香,余香绕舌。由于贪吃,喉咙还被鱼刺刺过几回,但这丝毫不减我吃鱼的热情。
湖里有一所水乡小学,小学校就在一条大船上。每天上学,家长们从四面八方划着小船向大船靠拢,每条船上都站着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湖面上,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桨声,那桨声,就像一首雄浑的乐曲,在湖面上回荡。
在这所学校里,老师会教授学生们一门特别的课程:划船。老师要求每个学生都要学会划船,这门课与语文、数学同等重要。因为划船是水上人家一项必不可少的生存技能,只有学会了划船,才是一名合格的水上人家的孩子。
桨声,拍打着水面,发出杂乱的声音,老师一一指导着划桨的要领。许多孩子,因为从小和家人生活在船上,早就学会了划桨的技能,这门功课学起来,感到格外轻松。
老师说:“桨声,是我们水上人家的一首老腔,这首老腔世世代代传承下来,无论身处何地,记住了桨声,也就记住了故乡。”
那时,对这句话的意义还不太理解,但老师把桨声比喻成一首老腔,却让我记得清清楚楚,她让我感到了一种自豪和力量。
长大后,我离开了故乡。但故乡的桨声,却常在我耳旁回响,它是我生命里的一首老腔,永远是这尘世里最优美的旋律,让我的心永远向往着故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