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连着下几日,树头的栀子花白了,田里的韭菜越发绿了。
站在田垄上,春风含雨,氤氲而来。远处,绿意盈盈。零星几点蓝的黄的小野花,随风微微颤动。一大片绿油油的韭菜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被绵绵小雨滋润得愈加鲜亮了。
老农走过长长的黄泥小道,肩上扛着亮闪闪的镰刀。脚落,刀起,韭菜就轻轻松松地被割了下来。
割了下来,上城来卖。
湿漉漉的菜场门口,常有老农从三轮车上起下韭菜篓子放在路边,一杆秤,一筐韭菜,韭菜肥壮,绿得打眼。绿韭菜旁边,是通红的甜椒,油亮的紫茄子,黄澄澄的生姜。
下班的人看到了,就顺便买一把韭菜,挑几颗甜椒,要一点肥夹瘦的肉丝,再捎点儿鸡蛋,回家就是一桌荤素得宜的下饭菜。你走进楼梯,一股油爆新鲜韭菜的特有的香味儿就会钻进你的鼻腔,你闻一下就知道,这家炒了韭菜,还打了两只蛋,做的是韭菜炒蛋黄。
韭菜这东西,很便宜,家家都吃得起。它一年四季常有,但数春天长得尤其好。有人嫌它味道浓浊,格调不高,不似香椿清远,其味悠长。所以恶者谓之臭,道家就把它列入五荤一类,与葱蒜同科。
但事实上,喜欢吃韭菜的人多,而且雅俗共赏。
杜甫的《赠卫八处士》,就写他颠沛流离得遇故人,故人遣儿女“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冒着夜雨剪来的春韭炒上一盘,再蒸上热腾腾的黄粱小米饭,小酒一壶诉流年。比起郑板桥“天寒地冻时暮,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碗炒米送至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的炒米酱姜,更添一层俗世沉浮的沧桑之感。
梁实秋迁居台湾,仍怀念北平东兴楼的韭菜篓子——“面发好,粗大的韭菜叶一概舍去,专选细嫩部分细切,然后拌上切碎了的生板油丁。蒸好之后,脂油半融,晶莹的碎渣使得韭菜变的软润合度。”其实就是韭菜包子,做得细腻合法,所以分外诱人。不过韭菜是需要猪油炒的。素油炒,不香。
多食韭菜增食欲,促消化,还能补虚益气,长精神。很多人在夜间烟雾腾腾的烧烤摊上,喜欢要上一碟烤韭菜,来压住深夜的些微寒气。
韭菜做汤,味道也不错。但做法与炒菜大相径庭。油要少搁,少油少盐,汤要清。韭菜切碎切细,才能突出鲜味。
有一个亲戚的女儿,小时候最讨厌吃韭菜。因为家里每当春天一到,饭桌上雷打不动的固定项目就是韭菜蛋汤。一听说要开始喝韭菜汤了,她的小脸就苦得皱巴起来。一晃七八年过去了。据她妈妈说,自从她外出留学三年,一回家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就是嚷着要喝一碗家里做的韭菜蛋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