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讲究吃,“民以食为天”始于何时,我没细究。过去这话也会从宫廷传出,让许多人感恩一个人,喊些万岁之类的话。
我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岭南一个偏远贫穷的山村。那个年代在我家乡出生的人大都如我一样,一日三餐喝木薯粥长大,几不知何为味道。我的一个姑姑在“大跃进”后吃高龄土撑死,肚子胀得圆圆的,至今我无法想像。一想到这,我能忆起的就是小时候祖母经常讲起这事时的泪眼,以及后来父亲经常讲起这事时的泪眼。人饿极了,高龄土是有味道的。
梧州的傍晚是一个讲粤语的傍晚。今天是星期五,学校没课,在南宁读大一的女儿坐动车溜回来。我说,今晚打边炉吧。粤语说的打边炉就是普通话的打火锅。半边三黄鸡加几两排骨做锅底,清水慢煮,枸杞子红枣什么的都不要。前天一个朋友给的新西兰牛肉已切成薄片,其他生料如肥肠、猪肚、牛百叶、蟹子丸、香肠、腐竹及凤尾菇、生菜等都已清洗准备好。读小学四年级的儿子早已用小碗把蒜蓉、辣椒、香菜、姜丝、新鲜花生油加适量酱油调好,放在每个人的面前。姐弟俩对打边炉最喜欢,自由、随自己心意,想吃什么菜早上就叫买好,且多是平时喜欢吃的。平常问他们想吃什么,姐弟俩多是“随意”作答,但一说打边炉就提出买这买那一大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打边炉的滚滚热气更是增添了欢乐热闹的气氛。好味道总是随好心情出来的,一家人坐一起如是,三几好友坐在江边街头的小酒馆大排档相聚亦如此。
以为,大排档一词是两广最先“创造”出来。岭南暑热天气时间长,过去没有空调什么的,室内甚是闷热,店家便在店外门前的空地、树下摆放几张餐桌,食客不仅可以乘凉,还可边吃边看路边街头风景。渐渐大排档为人们喜爱。消费大排档的多是低收入的市民食客,尤其以年轻人为主,在这种地方可以大声喝酒,划拳猜码,心情放开,无拘无束,菜式也多为价格便宜的家常菜。当然,官家商贾是不选这种地方吃饭喝酒的,以为有失身份,不讲礼仪。然而,十多年前,我在政府办公室工作,几个人赶写材料,市长亲自坐镇把关,审核定稿已是晚上七八点钟。市长随和,与我们几个人到一家大排档就餐,吃的也是几元十多元一份的家常菜,市长坐在我们当中如一位家中长辈一样亲切。市长的到来煞是让店主和周围的食客惊讶,想不到天天在电视上见到的市长也会坐在大排档吃饭。那天,应该是我们的文章写得好,市长的心情好,吃的味道随心情出来了。
“食”在今天极为平常,吃饱的概念也已过时,物质生活的提高让国人追求的是身心的自由和健康。想想,人过中年,去过的地方不少,吃过的东西也有天南地北的,大饭店小餐馆各种味道记起的还真不多,慢慢地感悟到“家有良田万顷,不过一日三餐”的境界。最喜欢的还是一家人坐在家里,做个清汤,炒一两个家常菜,可能还有自家腌制的酸姜、柠檬、萝卜、木瓜之类的小菜,如果添一碗白粥,这一天就很好了。
这一天真的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