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夜的绿皮火车,又坐了3个多小时的汽车,我终于到了家乡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汽车站。
我已经两年八个月没有回家了,在外打工,身不由己,如果不是父亲写信说派出所催了好几个月了,满了十八岁必须办身份证,我也很难请假回来。
黄河滩边的风很大。背着沉重的行李袋,我摇摇晃晃地走出车站,正茫然四顾,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分明听见了母亲唤我的乳名。呼啸的冷风中,瘦小的母亲躲在一个背风的大草垛下面,等我看清楚的时候,她已经站在我的面前。还不到46岁的母亲啊,头发竟然白了足足一半。我扔下行李袋,使劲地喊了一声“娘!”平生第一次,紧紧地,搂住了母亲。母亲的骨头怎么那么硬呢,把我的心硌得生疼生疼。
我努力仰着头看天的时候,忽然觉得手上一阵温热,我慌忙低头,几滴没有憋住的热泪随风而落。趁着母亲解笼布的空当,我随手偷偷拭干了泪水,笑眯眯地接过热乎乎的水煎包,大口地吞咽。母亲说:“包子是刚才在镇上的包子铺买的,害怕凉了,捂怀里半天了,你光顾着赶车,肯定没吃饭。”我不知道该跟母亲说什么,只能把还带着母亲体温的水煎包放在嘴里,拼命地咀嚼。最后一个包子还没吃完,母亲已经把家里新买的自行车推了过来。她说:“你邮回来的钱买的新车子,昨天星期天,你爹骑着来接你没接着,今天他上课去了,我看回去是顺风就推来了,这样咱娘俩回去能快一些。”就为了回去能快一些,顶着那么大的风,不会骑自行车,硬是推着车子走了十多里路,我想也只有我的母亲这么傻了。
想着母亲一路上推着车子趔趔趄趄的样子,我没有责怪母亲,也不敢责怪她。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我赶紧打开行李袋,把新买的围巾给她系上,骑上车子带着她就往家飞奔。还是那条熟悉的路,空气中还是那些熟悉的味道。母亲一路上都是很开心的,问我的工作,问我的生活,问我的朋友,不停絮叨着家里的人和家乡的事。
以往在城里平坦的马路上骑自行车,我带个人都挺费劲,可那天带着母亲,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走,我骑得却是非常轻松。母亲生怕我累,几次要下来走一段,我说风刮着怎么走呢,一点也不累。到了小桥南边我家的麦子地边上,我把车子停下来,跟着母亲在地里看了半天。青油油的麦苗,还是那么富有生机。母亲说:“你走的那年,麦子都熟了,这一块地,咱娘俩整整割了三天才拾掇完,拾掇完你就走了,这都四年多了,你才回来两次。”嗅闻着故乡土地亲切的味道,看着母亲佝偻的身影,我明知我根本做不到,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娘,以后我年年回来。”
“年年回来”是我在外漂泊时的最大梦想,为了实现它,我熬了几年之后,辞掉了舒适的工作,回到家乡的小城,成为了一名辛辛苦苦三班倒的一线工人。工作虽然比之前苦累,但我在节假日都可以回家。如今,我和已经80多岁的父亲母亲住在一起。我每天都可以回家去陪伴他们,给他们读书读报、洗衣做饭,听他们絮叨那些絮叨了无数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