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漫天飘洒的冬雪静静地落在童年的光阴并逐渐清晰丰满,不由想起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是如何过冬的?
那时天气远比现在冷得多,每年总会下几场鹅毛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周天寒彻。古运河水结了冰,河边的居民下河洗刷得先用棒槌、石头或砖块把冰层敲碎。冬天有孩子们的欢乐:调皮的孩子把薄冰捞上来玩,那冰片像玻璃似的晶莹剔透。屋顶上覆盖着积雪,檐口结的冰凌有尺把长,尖尖透明如利剑般闪着寒光,我用木棒将冰凌敲落几根,抓在手里盘来翻去,有时还当冰棒放到嘴里吮吸几下,或将晶莹剔透的冰凌对着阳光,从中看到闪动的五光十色。雪后大人忙着铲雪、扫雪,孩子们忙着堆雪人,即便鼻头冻得发红双手冰冷仍不畏惧在冰天雪地忙碌着,并展开想象力用胡萝卜、煤球、破草帽等装扮雪人,街头巷尾堆的雪人各式各样,有的面目清秀,有的滑稽可笑,成了古城的一道风景线。
我的冬装贴身穿的是自家缝的布褂裤,套件球衣球裤(又称卫生衣里面有绒),再加老旧的棉袄棉裤。没有羽绒服、毛线衣那样轻柔暖和的衣服。只有少数家庭殷实的有穿老底子传下的丝绵或骆驼绒棉袄,也有同学穿长至膝盖的棉袍,那倒是挺暖和的。门窗透风送着寒气,室内外几乎同一个温度,我的手脚都生了冻疮,又疼又痒非常难受,还得守纪律坐端正,再冷也不敢跺脚。下课铃一响同学们飞跑出教室,常见十来个孩子挤在一起,在教室门口或到向阳处玩“挤米”,大家推搡拥挤用今天的话叫“抱团取暖”,一边用力挤,一边叫着“挤出大米换糖吃”,拼命把中间的同学挤出来,挤着挤着浑身逐渐暖和起来。当然还有跳绳、跳橡皮筋、斗鸡、滚铁环的。
那些用久了的棉被、棉衣会结块影响保暖效果,需拿到弹棉花店弹一弹。也有走街串巷的弹花匠,边走边吆喝:“弹棉花啦!”弹花匠身背一张长弓,手持木槌有节奏地敲打弓上绷紧的牛筋弦线。弹花匠一般是二人组合,有师徒,也有夫妻,随着响起的“嘭、嘭、嘭,嗡、嗡、嗡”的弹棉声,弦线震荡,将板结的棉絮打得蓬松,重新变得柔软透气,再经碾压、勾线网罩后宛若新棉。这时,弹花匠身上满是棉絮,眉眼、鼻子都是白的。
如今冬天有诸多取暖神器,旧时科技不发达物质匮乏,取暖靠的就是老三件:手炉、脚炉和汤壶。我家的手炉和脚炉是黄铜制的,雕有花纹的铜盖上有一个个小圆孔。要用手炉、脚炉时,炉内先要装半炉的砻糠再将燃着的炭块放入,在慢燃中发出的热量——其实这热量很有限。到了晚饭后是家家户户准备灌汤壶(汤婆子)。汤壶就是用白铜或黄铜做成的扁扁的圆壶,随后还有陶瓷的。灌入沸水放入被窝,用来暖脚那是绝佳的享受,脚跟头焐热了,全身很快也会热起来,在温暖中进入梦乡,天亮起床汤壶水尚有余温可用来洗脸。后来有了热水袋,但价高且较难买,盐水瓶成为最佳的替代品,灌上热水就是一个暖手宝。一时盐水瓶成了抢手货,不管男女老少在冬日里大多手捧一只焐手,到晚上也可用它来热被窝。盐水瓶小巧玲珑尤受坐办公室、站柜台的年轻女性青睐。
入冬就有农民挑稻草、草帘还有饭焐子、站窝子等稻草编织品叫卖,用干爽的稻草、草帘铺床再加旧棉絮做褥子,不仅柔软暖和还会散发阵阵稻草的清香,睡在上面让人感到特别舒服。饭焐子是每家的必备之物,放在灶间或就摆在饭桌旁。饭菜烧好了,就把它放进饭焐里,盖上盖子保温,待到全家人坐齐吃饭时,再从饭焐子里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站窝与木质站桶一样可供两三岁的幼儿学站,但比站桶价廉暖和,其状如高音喇叭,高约一米左右,上小下大。站窝子的上口用旧棉布裹缠,不会磨伤孩子的皮肤,将小孩放在站窝里,大人便可腾出手干家务活。
现在镇江城里早已不见这些老物件了,但承载着我们难忘的童年记忆。我们就这样踩着生活的烟火,恍惚中艰苦并快乐地度过了一个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