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微醺,春雨如酥,种子酒足饭饱,都懒洋洋地伸开手脚,也掀开了春天。
从春到冬,要走很远,但从冬到春,也就种子转个身的距离。人生如梦,草又何尝不是呢?“冰雪融化,种子发芽。”这么多年,我记住的仍是启蒙读物里的《春天》。小草年年如约,我却回不去了。“一花一天堂,一草一世界”。那些草儿才是春天最虔诚的朝佛者。
我在乡野长大,目睹过很多生命的诞生,孩子、牲畜以及草木。但我的好奇和热情,只招致大人的嫌弃,能插上手的,也只是给草儿“接生”。生命的孕育都很相像,哪怕只是一棵草——— 浇水、松土、拂去压力,然后你心急如焚地等,它却羞答答地走走停停。是贪恋泥土的温暖?还是恐惧未知的世界?春天里,我比一棵草还急切。
草的形态各异,那是后天的成就。初生时,它们并没区别,小心翼翼探出草尖。春风和煦,阳光温暖,它们很快与春天打成一片,那浅绿嫩黄,也成为初春最温馨、动感的色彩。
根据初生的形态,植物学把草分成两类:单子叶和双子叶。这种方式很生硬,我还是喜欢母亲的分法。那削尖脑袋、急吼吼上长的(单子叶),是男草,就像我,长得快,却是须根,心浮气躁,讨人嫌;那慢条斯理、伸出一双手的(双子叶),是女草,就像姐姐,长得慢,但脚踏实地,招人爱。草也罢,人也罢,打出生起,就奠定了一生的底色。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乡人喜欢用“见风长”形容孩子长得快。这同样适于草。
风过处,有快有慢,那抹烟绿便有了层次和飘渺感,春天也多了空间和内涵。草长春色浅。因为浅,才有期盼;因为浅,才有可塑性。生命的蓝图,都是从浅入深,深入浅出。
韩愈的《早春》写道: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春天是草儿的“天堂”,小雨如酥,似母亲的乳汁,小草怎能不“见风长”!可是,遥看近却无。为什么?这是草的小把戏。女草羞赧,男草顽皮,一个羞涩地躲,一个顽劣地跑,你当然抓不到,近不得。
朱自清说:“小草偷偷地从土地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不是这样!那是春光乍泄,怎么算“偷”呢?春天到了,小草也要上学了。惊蛰的上课铃响后,它们就陆续赶过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吸着露珠,蘸着阳光,歪歪斜斜地勾勒出“嫩嫩的,绿绿的”春天。
豆蔻梢头春色浅。新试纱衣,拂袖东风软。饮足酥雨,草儿也起床了。换上新衣,换种心情,换个天地。或羞涩,或顽劣,那些不谙世事的草儿,都是春天咿呀学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