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陵山区,赶场是土家、苗、白、侗、瑶、汉等各族群众日常生活中的大事,也是一种流传千年的传统风俗。
这里的赶场时间以农历为准: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东边赶完赶西边,南边赶完赶北边。柴米油盐酱醋茶,针头线脑鸡鹅鸭,都在熙熙攘攘的赶场中办好了。在湘西地区,赶场不仅有卖货购物的功能,还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年男女赶边边场,唱支山歌试妹心,哼支小曲探郎情,常常是在赶边边场的热闹中,就把自己的婚姻大事定好了。
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位于湖南省西部偏北,武陵山脉,纵贯南北;澧水酉水,横穿东西。这山顶上的人喊得应那山顶上的人,但是,从这山顶爬上对山的山顶,常常需要一整天的时间。老百姓若是背着挑着土产去赶场,有时真像歌词里唱的“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赶场的酸甜苦辣岂是“辛苦”二字能道尽的?
覃老汉我今年八十有三了,小时候家里穷得四壁漏风,星星点灯,包谷番薯是主粮,一年难得见油星。回首我的童年时代,为了自筹上私塾的学费,挑柴到场上去卖,压得双肩红肿,手脚酸麻,真是走不到头的山路十八弯,爬不到顶的大山连云天。有时候,母亲通宵赶制红薯糖,或者点松油灯编草帽,我白天就拿这些东西赶场卖几个小钱,一分一厘地攒学费。3年时光,靠这赶场小营生,我们老覃家硬是培养出一个小有名气的中学生哟!
上世纪50年代,我初中毕业后分到桑植县新华书店工作,便一头扎进书海里。我是有读不完的书了,但是乡里的孩子们依然看不到想看的书啊!于是,我就向经理申请担任农村图书发行员,从此覃家书郎成货郎,一担图书串山乡,一四七、三六九,翻山越岭赶场忙。人不堪其苦,我不改其乐,因为我在大山里播撒的是知识的火种啊,因为知识可以改变山里娃的命运啊!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1991年,我从桑植县电力公司退休,回到老家山旮旯里——利福塔镇杨仕坪村,过着种豆南山下、戴月荷锄归的田园生活。养猪养鸡喂鸭,火炕上有吃不完的腊肉,鸡们鸭们生下的鸡鸭蛋,自家桔园采摘的金黄蜜桔,自家山林里的八月瓜和野板栗,或赶场出售,或赠亲朋文友品尝。
2014年1月,一支由三人组成的“神秘小分队”肩背仪器、手举红旗,驻扎在我家屋后的山顶上。我爬上山顶,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说是前来测量黔张常高铁路线地形地貌的。哈哈哈,开天辟地,我家后山要修高铁了,真是喜从天降。
2015年1月,那是一个明媚的早春。黔张常高铁隧洞开工仪式在我们桑植县利福塔镇郭家台山寨后山脚下举行,我闻讯赶到现场看热闹。此时,我仿佛看到了一条横贯东西的铁路出现在面前,一条恰似长龙的火车穿洞而过。
转眼5年时光过去了,功夫不负铁路人。2019年12月26日,黔张常高铁通车典礼在桑植车站举行。我也去了现场,迎来并送走了第一列远去重庆的列车。蜀道不再难于上青天,沉睡万年的武陵山区终于通高铁了。
坐上高铁去赶场,从此就成了我这个八旬老汉的人生乐趣。
重庆黔江是我最想重游赶场的地方。58年前,我在桑植县新华书店工作,书店派我去黔江进学生的作业本,路上有车便搭,无车自走,往返一次花了十多天时间,搞得我筋疲力尽脚板疼。前不久,我和文友彭长作、张道任三人,到黔江赶了趟场,跨省数百里,一变成咫尺。早上,从离我家老屋场两公里的桑植站,乘上自上海开往重庆的动车而去,晚上搭重庆开往上海的动车而归。在黔江停留期间,我们领略了黔江车站的雄姿,购买了重庆的土特产,带回了最下饭的重庆榨菜,还吃上了心心念念的重庆火锅。
湖北咸丰县是湘鄂交界的邻近县。黔张常高铁通了,我邀上几位亲戚到咸丰赶了一次场。早上坐长沙开往咸丰的和谐号火车去的,只要30多分钟的时间。我们逛了一个又一个的商铺、超市和农贸市场,还踏进一家剧院,观赏了土家摆手舞、折子戏《四郎探母》,精彩的表演使我们回味良久。
湖北来凤县距离我们湖南龙山县只有7公里,我早有慕名而去的想法。这天,我和亲友三人乘坐深圳至咸丰的列车,到来凤赶了长达8小时的场。我们先到农贸市场卖完带来的板栗、花生和绣花布鞋,然后逛了宽阔整齐的武汉大道,看了热闹非凡的步行街,吃了四个荤菜的午餐,还寻访了来凤机场旧址。这一天,我们去时满载货,归时钱包鼓!
今昔对比,我这个八旬老汉从肩挑手扛两个脚板赶场,变成坐着高铁吹着空调看着风景赶场,是武陵山里跨时代巨变的见证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