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它们懒懒地依在大地上,又斜斜地拢上人的臂膀,抚上人的脸颊,影子也随它们摆布,一点点地移动时光的距离。风是流动的细微的凉,立秋节虽到了,却尚未改变山中风景的颜色,叶子们还是绿得那么深沉,可能秋刚有点意思,冒出一点头,还来得不够烈的缘故!天空却完全与平日不一样,白色的云朵像蘑菇一样层层叠叠地从蓝色的坯布里冒出来,它们快速地变换身形,并如水般流动着,从此处到彼处,像被风推着往前跑一样迅速。光从云朵中透出来时,仿佛也有了蓝天的色调,这样它变得更柔更暖,但光也只是凑一时之兴,没过多久它就闪开了,任由云朵积聚又飘散,等风缓过劲来时,云朵就不大动身子了,它们慵懒地挂在天空中,明净而清纯,在蓝竹布的底色里,像一位女子般安静而空灵。
车在山路上约走了四分之一的样子时,右边有一块木牌,木牌由两根木杆子支撑着,罗汉坝三个字凑在这一块牌子上,字笨拙却有特别的意味。这块牌子边,有一条路的分支,它的宽度足够一辆车往里开。你不要以为罗汉坝就真是坝,它是这里的地名,有一户农家借着这地名,这依山傍水的好优势,办起了农家乐。这名字挺美气的,罗汉坝农家乐的主人并不知道这名字的来历,我问了好几个人,一概不知情。我想这里应该是有故事的,就冲这个美气的名字也应该有故事,特别是一个山腰处的岩石旁,有居民在那里供奉着供品,这里应该是罗汉神仙来过的,为地方办了好事,所以大家记着他,供奉他。这一供奉就成了家族的传承,子子孙孙都这么供奉着。
去年来罗汉坝时,这里还只是农家常住房子,一幢白色的砖瓦房,没想到仅几月未到,这幢房子竟被改造得古香古色,还加修了长长的廊道。前面一个小池塘依附在廊道的底下,支撑起廊道的几根红柱子倒映在水面上,随微风而打着隐约的马赛克。房子在这里虽然是新改造的,却依然与自然融合着,特别是后山的树,蓬勃地将房子掩映了,像母鸡护住孩子般地护住这些房子,大山的养分太足了,连雾都像营养剂一样被大山中的树吸收了,现在它们绿得那么强势,那么热烈,特别是那些老树的叶子,像掺了胆汁般浓郁。
池塘里的水也绿起来,与池岸边的草相连,其色泽像是打翻的绿彩,在末端搅和些水质,使其淋漓成池塘一样。亭子内的石凳石桌比我早到,等我坐下时,光阴似乎垮下一大截,周围全在暗影里,我的顶子上,也就是凉亭的顶子上,盖的全是棕树皮,一层一层地叠加上去,假山和石头,就像原来就长在那里,并且已有亿万年,因为绿苔与攀爬植物已在上面砌上了窝,而流水也已经将石头腐蚀,流水是从石头中间冒出来的,它不停地涌出泉水,朝石头低矮的一边流去,这就是传说中的石头泉,泉水将整块石头上的植物浸润,使它们成为了石头的一部分,一点也不突兀,并在上面成家、生子,侵略了岩石原本的色泽,现在岩石是黯绿的。等阳光从树缝里打出来细细的几束,投在亭子间时,亭子瞬间就亮了,连里面的人物似乎也一下子更美起来。
亭子边上,有一个小菜园,瓜架上的菜叶,已逐渐枯黄萎糜,藤蔓失去了原有的生气,瓜架上的几个小瓜,孤伶伶地挂在枯藤上,已没人愿意去望上它们几眼。唯有肥水坑的边上,一个男人正在用木瓢舀着坑内的粪水往木桶内倒,木瓢的木把长长的,男人用完后将瓢随意丢在粪坑边,瓢悠闲自在地浮在上面,晃荡了几下归于平静,一点也没有嫌弃粪坑的样子。菜地里的空心菜倒是长得茂盛,莫非是伴着粪坑的缘故?男人施肥过于顺手,就多施了肥,将菜叶子养得肥嫩嫩的,前向的雨水过后,这些叶子又鲜绿又肥美,至于将它们催肥的养料是什么,倒没人去计较了。
一群灰鸭子嘎嘎叫唤着从溪的对岸往这边赶过来了,它们的姿态憨厚而笨拙,跟着头鸭义无反顾地往前赶,几只小黄鸭毛茸茸的,也急匆匆的往前赶,速度却明显慢了好几拍,溪流中突出的石子使它们走得并不平稳,其中一只随着石子的倾倒翻下了溪水,可它仅只扑腾几下翅膀,又若无其事地追前面的伙伴们去了。溪流并不宽,也就四五米的样子,鸭子过溪流实在是太任性了,不需要架桥搭木条什么的,可人就不行了,幸好这溪上有一座石头桥,桥的那边有一个大菜园子,种了各式各样的菜,刚舀粪水的男人正在往菜兜子上泼肥,他很专注,完全无视于我们的存在。
别开菜园子往山上走时,一大群鸡子们向我涌过来,似乎是看中了我的红丝巾,又或者是想向我讨食,见我手中空空如也,不过是发出逗引它们的声音而已,失望的鸡子们才慢慢地四周散去。几只黑母鸡,温吞吞的,它们在我身边叽叽咕咕地转来转去,或许是想我变戏法似的拿出谷粒来,莫非它们的主人也是这样逗引过它们?它们是没有人类的思想,要知道,当它们的主人引逗它们时,可能正是想将其宰杀呢!要知道,党参、人参切片,加上红枣、枸杞炖黑母鸡,那可是大补的鸡汤,山上的妇女怀孕,家人最喜欢给她们食补的就是老母鸡炖汤了。鸡棚的后面,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它们的叶子阔大而招摇,在微风中嗦嗦地响,树冠底下到底有几片叶子是黄了,正处于将落未落的状态,或许一场大风,就能将这梧叶吹落,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说的就是这梧桐叶,它总要比别的树的叶子预知秋的到来,为了应应景,也该在这天被风吹落几片叶子,让人知道“立秋至,梧叶落”,可不是古人随便说说的。
正好在溪岸边转累了时,罗汉坝农家乐的姑娘们喊我们进去喝茶,顺了她们这份心意走进去,端上来的正是我最喜欢的芝麻茶,茶未入口,已闻茶香,等我将芝麻与黑麋峰的云雾茶叶吃个干净,又溜到厨房,点了韭菜煎蛋、辣椒炒肉、红烧丝瓜与青椒苦瓜,再加一个酸菜猪肉汤,午餐简朴,却令我们胃口大开,吃了两大碗山上自产的晚稻米煮的饭,每个菜都是它们原有的味,像小时候,在奶奶的灶下,等着吃她端上桌的菜,连白菜叶子都被我们风卷残云,就像现在这样,连汤汁都不留,一律拌进米饭中吃光了。
市里的帐蓬节也赶节气,在立秋这天组织,当我们傍晚时分来到潇湘天池下时,正有近百顶帐蓬准备在假日宾馆前搭建,毕竟是立秋至,傍晚风鼓起帐蓬往一边倒,有很多游客担心晚上去参加晚会时帐蓬被吹翻,搭建好的帐蓬他们又开始收拢,等近晚七点时,帐蓬就被拆得只余下几顶了,它们的色泽非常鲜艳,开放得像一朵朵花。夜很快击退了所有日光,冷包裹着黑从天边袭卷而来,晚会不在假日宾馆,等我绕过五陵酒店,寻到森林宾馆时,只见那里正张灯结彩,自助餐也已准备完毕,参加帐蓬节的旅客们正三五成群闲聊着,晚会在几个姑娘小伙的带动下,嗨翻了天,黑麋峰的夜几乎被他们唱亮。孩子们兴奋极了,端着自助餐上配送的饮料与瓜果,在交错的霓虹灯中穿梭,偶尔霓虹灯打亮他们的脸,照见他们欢快的面孔,这些城市中生活的孩子,他们何尝享受过这种自由自在的乐趣,这种与大自然相拥,与大地相吻合的回归,将孩子们的童趣点燃,或许这就是帐蓬节组织者的用心用意!
已深夜,晚会的欢乐还未结束,我顺着黑麋峰的黑一路下山,在这薄凉的秋夜里,风中的湿雾扑面而来,一片黄色的梧桐叶终究是被风吹落,在山风里打了个卷儿又朝车子的挡风玻璃袭来,再顺着山风不知飘落至哪里,它们在山里凋零,在山里化泥,在山里养育了几棵不知名的小草,它的一生,没有尽头,无限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