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酷热。到山中去,并非缘于老友的执意邀约,而是山约我,是水约我,是风约我。在山中,能攫取到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
舍车步行,还未进山,只是遥见,便仿佛觉到扑面的清风,轻轻柔柔吹拂周身,集结在汗腺上的烦躁瞬间被征服了,刀兵罢了,卸甲归“山”。山荫浓绿,迎迓我的到来,铺伸出一条长着兰花细草的山径。不管大山还是小山,皆有灵性,能让人忘却烦恼。
入山,怎能还去牵扯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俗事啊,凭谁打来电话,就回他“我在山中咧”,对方自然心领神会,放你消闲。进山易,出山难。只因在山中,跳出了尘世,把尘世是非看透了。三五好友,提壶相呼,且行且饮。在这无名小山中,盘桓日月的流逝,我不愿提及尘世之事,他们也对尘世噤口不言。
水沿着山势高低流,树顺着日光的向背长,风也降低身份从树缝中穿行,还有鸟雀,凭着自己的心情或低吟或高鸣,至于那些蝉们,更是一个劲地鼓吹着“山不在高,有龙则灵”的幽深秘境。人在山中,山融自然之中,所以,人在自然中便有了一席之地。如我等平庸之辈,过了而立中年,应当有自知之明,已经能温饱,莫去追名逐利,狗苟蝇营。在山中行,俗世之上少你一人不少,多你一人不多。
山中有亭,是李白笔下的亭。“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看不厌,故而流连不舍。山中久徘徊,就是没人提及出山的话头。其实,云还是孤单的好,大片大片的云反而不美。如人,偶尔还是需要寂寞的,寂寞是味药,可以明目静心,反思过往。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能依山傍水建造一山间小居,在唐朝是可以实现的,但在今天,只是一个令人不可及的幻想。苏东坡对他的忠实拥趸马梦得很是愧疚,“马生本穷士,从我二十年。日夜望我贵,求分买山钱。我今反累生,借耕辍兹田。”马梦得跟随苏东坡二十多年,末了也未能买山终老,可见梦想拥有一座山是何等困难。
其实,人又何必渴望拥有一座山呢,山是永恒的,人是短暂的,能够短暂行于其间,已经是幸甚极矣。最起码,入一次山,内心的愁便减一些,清欢的日子便会延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