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又逢新春,少时过年的情景不禁浮现在眼前。
腊月底的清晨,空气依旧是清凛冷冽的。当朝阳从黛青的山峦间跳脱而出的时候,乡间小路上,赶年集的人流渐渐稠密起来。推车挑担的男人,提篮挎筐的女人,跑跑停停、嬉笑叫嚷着的孩子,都热热闹闹地流向了集市。
我跟着父亲也去赶年集。集市位于一片开阔地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卖糕点的摊位上,摆满牛皮纸包裹的甜点心,上面缀着喜庆的方形红纸,纸上渗着诱人的油渍。晶莹剔透的糖葫芦,齐整整地插在草靶上,看一眼,味蕾上就弥漫了酸酸甜甜。琥珀色的大块年糕,堆成小丘的花生瓜子水果糖,铺天盖地的春联年画和灯笼,更有服装鞋帽、蔬菜水果、鸡鸭鱼肉、玩具饰品和鞭炮……摊子连着摊子,挨挨挤挤的,连绵得望不见尽头,五颜六色、亮亮堂堂摊开着的,都是充满人间烟火、可亲可爱的年味啊。
天不亮就来赶早集的人,有的拥挤在烤炉前,买了刚出炉的火烧,咬一口,皮儿薄底儿酥馅儿香。因为烫,人们一边嚼着,火烧就在两手之间抛来丢去。有讲究一点的,喜欢吃个汤汤水水,就买一碗绿豆丸子汤。卖汤的师傅面前摆着一排白瓷碗,师傅用铁勺舀了焦黄的丸子放到碗里,再放进切成三角状的香嫩油豆皮、细细的木耳丝,然后从烧得滚开的锅里舀一大勺棒骨汤浇上,再撒点大蒜葱花香菜末,滴两滴香油。买汤的人或蹲或站,吸溜一口汤,香浓鲜美,咬一口丸子,外酥里嫩,寒冷的天气里,呼噜噜一碗下去,鼻尖上冒出了细汗,舒坦酣畅!
在拥来挤去的人群中,我们终于买完了年货。袋子满了,篮子沉了,衣兜鼓了。色彩斑斓的风车,神奇的万花筒,年画,灯笼,头花,水果糖,“滴滴金”……儿时的岁月里,这些到了春节才能得到的幸福,让小小的心涨满大大的快乐。
赶了年集之后,最重要的就是迎接除夕了。年三十那天,家家忙着贴春联、年画,挂灯笼,请先人,准备年夜饭。年夜饭,这是一年中最丰盛圆满的一餐,全家一起动手,一趟趟往返在案板、锅灶和饭桌之间。炸好的藕盒在打碎的蛋液中浸一浸,然后过一下热油,马上就穿上了金黄的泡泡纱;煮好的土猪肉,切成薄薄的片儿,配上香辣的蒜泥;还有凉拌炝藕,麻辣爽脆,几乎是家家户户年饭桌上必备的一道菜。
在我的记忆中,年夜饭的最后要吃豆腐香菜或豆腐白菜馅的素饺子。香菜又叫芫荽,和豆腐一起,取“延岁兜福”之意,白菜豆腐则寓意“百财兜福”。母亲每年都要包这样的饺子,薄薄的皮儿里透着莹莹的绿,里面包覆着的,既有简单而丰盈的清爽味儿,更有岁岁年年的美好祝福。
大年初一要早起,我们梳洗干净,穿戴一新,就赶着出去拜年。这一天的街上,一波一波拜年的人,个个喜气洋洋,言笑晏晏,作揖拱手,相互祝福。
初一晚上,是孩子们的狂欢夜。街头巷尾,门里门外,孩子们打着各种灯笼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小雀儿一样活泼。男孩子兜里装着各种小鞭炮,噼噼啪啪地放。女孩子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攥着“滴滴金”,不时点燃一根,缤纷的火星“哧哧”飞溅,那是缩小版的焰火。孩子们要一直玩到大人喊着叫着,才恋恋不舍地回家睡觉。
时至今日,每到过年,最令我怀念的仍是那一餐年夜饭。饭菜虽家常,但在寒冷的冬夜里,一家人围桌而坐,谈天说地,其乐融融。遗憾的是,如今父母坟头的小草几度春绿秋黄,我们姊妹弟兄也是各自成家多年,星散几处。那种团年守夜的情景,只能永远珍藏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