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06-11 19:45
随处安身
一
我跪在地上，一点点地擦拭地板。天冷起来，水也变冷了，手伸进水中是冰凉的。没有办法，我喜欢洁净，只好努力干。
有一个舒适的环境是最奢望的。上大学时七个人住一房间，想安静都闲不下来，彼此迁就，每个人做一件事都会影响其余人的生活，不过大家相安无事。一开始我极愿收拾屋子，后来才发现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大家的东西都堆在桌上，一收拾反而找不到了，于是东翻西找，结果反而更乱了。不过屡教不改，虽然如此，却总忘了教训，依然想努力将零乱的屋子整理好。
工作以后借住一间屋子，便一点点擦，恨不得不留蛛丝。已习惯了在干净的环境中生存。很希望自己能有套房子，这是我最大的愿望，一定会将它布置地很好。
那是我的办公室是一个很大的屋子，有十四个人。国庆前夕说检查，大家一齐动手，主任亲自擦玻璃，移桌子，顷刻间面貌焕然一新感觉大不一样。在一个明净似水的环境中心情也便洁芳。
从前和以后，我们都在轻轻度过。在一份美丽的空间中度过是很幸福的事。
二
意想不到的事很多。大学毕业后居然自己能住一套房子，虽然是别人的，但暂时归我管。空荡荡的，只我一人。可做的事很多，翻跟头打滚都是没有人提醒你不要太放肆的。
搬家时也有别来的情趣。想起助我搬家的朋友在七月的烈日下帮我的情景，便知这一切得来不易。虽然我的全部家当并不多，但把死沉死沉的书杠上六楼还是累得朋友气喘吁吁，我却只有一杯隔夜茶相待。朋友喝了水摇头：“怎么又一股尘土味？”我只有讪讪地说：“以为这地方已很久没人来了。”
于是费了老鼻子劲擦地板，擦家具，擦台子，当尘垢都转移到我脸上时，对着放在明净如水的桌子上的镜子苦笑：生活真不容易。重新摆置不多的家产，使小屋盎然有人味是一件自乐的事，费了很多心思把能用的安置得恰如其位也是一件让人发现自己伟大的事。于是便想起一句话：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累过以后看着小屋的生机便感到开心。其实生活中的快乐事很多，能自寻快乐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在劳累中让自己快乐更重要。
买了一盆茉莉放在屋内窗台上，早晨睁眼便能看到它，晚间入睡还能闻到缕缕淡香。有花陪伴已很满足，时不时凑进前去嗅一嗅更是满心舒畅。独处时便要多给生命画一些油彩才不会孤寂。
晚来在屋中透过窗棂看万家灯火，听千家嘈杂声便会知世界和自己仅一墙之隔。躲在屋中看书却又宁静异常。静和动便游荡在身边，一墙之界便有很明显的分隔。世界很大，自己的天地虽然很狭小却是融在世界中的。
床前的一盏红色的灯给小屋罩上一种霓虹的光泽，便感动生命的绚丽与安宁。世界的一切很复杂却又简单不过。人们在天地间各有空间却都不得不为生存奔波。于是想人活着便是生命的伟大。世间的一切皆不过生命。
有一处庇身之所边感谢上苍对自己的慷慨，于是也便珍惜小屋中的时光，感动静处时的心境：人不能总是无缘无故自寻烦恼的。快乐的事总是很多。
三
想自己做事总是马马虎虎，总是惹妈妈担惊。母亲总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我：“离家这么远自己过，行吗？”我只好灿烂一笑：“放心。”
其实想起来真正让母亲能放心的事不多，不过我很幸运，总能遇上好人。
住在六楼，楼下的阿婆每日坐在门洞前，见我回来，总要微笑地打招呼，初时我以为她在和别人讲话，后来才不好意思，知道这不知名的阿婆在问我。我点头亦笑，她身边的一个很小的女孩便乖乖地说：“阿姨走好。”
每日都有好心情。住居民楼并没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我知道这温暖来自这一老一少，我注意到此幢的楼民皆接受到这微笑。
可是我做事真的很马虎，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补我的一个差错。
有一天风很大，回家的路上才想起晒在凉台两天的衣服还未收。等收拾便发现少了三件。我下楼告诉阿婆此事并询问她是否看见。
“没有。”她说。她很着急。
我说是风吹走了，算了。可我感到不安，因为我从阿婆眼中明显看到一种抱歉。“都怪我，我该提醒你们这些娃子的。”她很不安。
以后的几天她每次见到我都要问我找到没有，她说话的时候显得很自责。
我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傻事，无端地给阿婆凭添一丝烦恼，老人总爱把一件小事看得很严重的。我不知该怎样安慰阿婆。
好在几天后有一位夜间清扫的工人把衣服送来，阿婆才好似长长松了一口气又挂上了微笑。我也如释重负。“即使衣服丢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人情丢了才最着急不过的。”我告诉妈的时候她这样说。于是我便又笑着给妈讲我的事。
有一天晚上我回来开门，左拧右拧就是打不开。我吓坏了。跑下楼告诉阿婆问她是不是有贼进屋把门扣上了。阿婆在儿子的保护下，颤颤地爬上来。她儿子终于打开门的时候告诉我锁坏了，阿婆看我乐了：“你这孩子吓人一跳。”
母亲于是更替我担心问我是不是还有“险情”。我知道自己该闭嘴了却讪讪地说了一句：“没有关系的，反正总有人能帮我化险为夷的。”
四
人生活在社会中，首先应有一个屋檐，然后才能生存。有一段时间住在一间小黑屋。小黑屋很拥挤，位于的地盘却很有名，末代皇帝在天津的行宫。借住的集体宿舍是三个人一房间的。初进来时，潮味很浓，似乎很久没有人住了，窗帘黑黑的，已经很久没有拉开过。禁不住掀开一角，便有阳光炫进来，很不适应。
在黑暗中生活久了有时会麻木，和光明的东西接触居然不敢接受。就在一种自我安慰心态中住进了这间屋子。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住得那么好，有些人又活得那么糟，
自己只是一微小分子，一轻轻颗粒罢了。不需要太多的空间，一方寸足以。这只是对生活的要求。然而还是希望自己活得更好些。坐在朝阳的窗前写下文字的时候，对自己说：你不要欺骗自己，窗外就是阳光，放它进来。窗外的世界很开朗。却独自坐在桌前，拉上脏得发黑的帘子，对着一纸笔，一张纸，倾吐心声。
常常感到一丝头疼，在这个环境里每日麻醉自己，觉得是一件很有意思很无奈的事。为什么总有一种阳光照不到的感觉？
屋中另两个女伴一个忙着离婚，一个忙着结婚，不会有闲情管我的事情，也不会有闲心管屋子的事情。然而我不敢动我的屋子，我是后来者，这是义务。我有放阳光的自由，却没有让世界重新布置的权力。
世界原本是什么样子的，该是改不了的。真的，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从哪里来的不知道，上帝并没有派我来改变世界。只要静静地活着足以。活着不是受苦，活着却是要有次序。
从大院中捡来一铁转椅，经人修理居然做得很稳安。两个女伴忙着她们的事，常常我一个人呆在屋子中的时间多。这让我自由，还是原来的我：开朗活泼调皮可爱。可还会无端地哭，掉眼泪。刚来的时候“小黑屋”因那眼泪更加潮湿了。
然而，小黑屋还是渐渐干燥起来，也许并非因我的出现。世界总在一天天变好。小屋的味渐渐有了女孩的芳香，并非我特爱妆扮。
当阳光射进来时，三个女人的房间会很美丽。一个人是渺小的，不会让世界改变很多。一个朋友对我说“世界离了我照样转”。我感到那份无奈，却又佩服说出那番话的自嘲。起码，知道人的存在是多么微小。
依然叫自己的屋子为小黑屋，虽然它变了很多。
小黑屋却不是自己的空间，是和人分享的。
很珍惜在小黑屋中的一段岁月。从黑暗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