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06-11 19:45
捧一把阳光温暖你
大寒过后，天空布满了阴云，时不时的雪花飞舞。打开电视，北方进入极寒，南方普降大雪的天气预报总在勾着我的心。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天气赶紧暖和起来，因为装在我心坎里的愿望即将实现了。多年来，母亲多病，总希望在冬天里能晒晒太阳，可由于住房条件所限，能舒爽地享受一片阳光都成为了一种奢望。这也成了我埋在心底时时撕裂着的疼痛，真想揪住太阳，捧一把阳光洒在母亲的身上，温暖母亲羸弱的身躯和那颗孤寂的心灵。
父母出生的年代，人的欲望及其简单，平日里能吃饱肚子，过年时能有几块肉吃，孩子们能有件新衣服穿，便是最美最阔的日子了。至于住房，那是不敢奢望的，有一处遮风避雨的窝巢那也得苦扒苦地挣，省吃俭用地攒。可几亩薄地的收成往往到了年末也只是“年年盼着年年富，年年穿不上个没裆裤”的叹息。父亲结婚时，爷爷只有一间阴冷的土屋，屋子一角扎一道玉米秆秆帘子，打一面土炕，就算是父亲的新房了。外面的大炕上住着爷爷、奶奶、大姑和小姑，那种尴尬和无奈是没法想象的，可这阻挡不了一家人苦涩而甜美的生活。面对窘境，念过几年书的父亲，总是不甘心这样的生活，他像一只南来北往的燕雀，用他单薄的身躯试图营造一处暖阳普照的小屋。父亲的想法是因着多病的奶奶，他想让奶奶不会被风吹着还能晒着太阳。在父亲的努力下，不仅爷爷和奶奶有了亮堂堂的四间堂屋，而且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处院落。我在想，当年的父亲是幸福的、自豪的，脸上一定也是洋溢着彩虹般的笑容的。父亲给了自己的父母全部的孝心，也安妥了自己的灵魂，在人生的帆船上沐风沥雨，在贫穷的时光里慢慢地老去。
随着儿女们先后婚嫁，另立门户，父亲引以为豪的院落，一如自己的生命一样渐渐褪去了光鲜，显得落寞、哀伤。几间土坯房在父亲的几番精心维修后，依然挡不住岁月的侵蚀，墙皮脱落，地基下陷，像一位历尽沧桑的老者，暮色中等待着生命的终结。我曾经试着劝父亲把房子翻盖了，父亲总是摇头，我以为父亲是怕花钱，或是担心自己的力量不够。父亲告诉我，这座院落承载了他和母亲的一生，尽管现在已经破烂不堪，可院落有它的可爱和美好。春天里父亲和母亲坐在廊檐下听燕子的呢喃，看梨花飞落，夏天在梨树下乘凉，冬天躺在热炕上享受阳光的抚慰。可我分明感觉到，父亲的院落已是风雨飘摇。每次下暴雨，我总担心雨水会冲倒了父亲的房屋，一遍一遍地打电话安顿母亲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可以到哥哥家去避避。可父亲和母亲却认为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甚至有时候会责备我不了解天气的脾气。后来母亲生病，见不得风，更不能冻着，冬日里父亲便把土炕烧得暖融融的，天气好时，母亲便躺在靠窗的一边，让阳光照着自己。母亲说，万物生长靠太阳，晒晒太阳身体会很舒坦的，比吃那些山珍海味更有营养。能有阳光照耀的日子是丰盈的，是快活开心的。
父母的房子被政府征用，父亲沉默了许多天，母亲担心住进楼房里晒不上了太阳，那样的话会很憋屈的。但世间的有些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人总得试着适应环境。父母亲跟着二哥住到了离城区较远的一个村子，原本想住一间向阳的屋子，可主家能让外人住的房子只有一间背阴的耳房。父母想着只要在冬天生上炉子，填上热炕，也会很暖和的。不成想，屋子靠着路边，房子又是单砖砌的墙，屋子阴暗、潮湿，即使炕热得烫人，屋子依然冷飕飕的，而且母亲从此没了晒太阳的地方。每次去看望父母，在屋子里待上一会便觉得窒息，真不知道父母是怎样度过每一天的。我深深地感到愧疚，为自己的不孝深感罪责，父母需要的不多，只是希望有一间能晒上阳光的屋子，而我们做儿女的住在宽敞的楼房里却不知道为父母做点事情。每每此时，我的内心总在谴责着自己，想到父母的处境总会泪流满面。能给父母一片阳光成了我挥之不去的念想。也曾想把父母接到自己的楼房住，可每次提起，都被父母挡了回去。我知道，不是父母不愿到城里，而是父母体谅我的难处，他们想尽快住进自己的楼房里。
回迁房终于盖好了，父母心仪着一套能晒上太阳的一层楼房，向往着住进楼房的生活。可到了要选房的日子，父亲却没了主意，靠马路近了怕吵，选楼群集中的地方又怕楼距过窄，晒太阳成了问题。几经纠结，好在父亲的回迁合同签得早，排号在前，选择的余地较大。我在心里默念着，一定要为母亲选一处能晒着阳光的楼房。于是我几次三番地把整个小区的楼房查看了数遍，终于选定了一处楼前有小广场，楼后有绿化带的一层楼房。带着父母楼前楼后几经观看，父母还算满意。接下来的日子，我请了装修工对父母的楼房进行装修，我要让父母住进能晒着太阳，能回味过去时光的房子里。房子以素净、淡雅为主色调，以方便生活为风格。两个月后，房子装修好。父亲每天都要骑着自行车，往返于新楼房与租住房之间，时而清扫垃圾，时而擦灰拖地，父亲这样的行为受到了母亲的数落。在母亲心里，不管住在哪里，只要有阳光晒着就是满意的。定了搬家的日期后，父亲和母亲每夜都在半睡半醒之间，一遍又一遍地细数着一辈子的过往，咂摸着生活的磕绊，想着住进新楼房的种种不便。一半是喜悦，一半是忧愁。
搬进楼房，恰是暖意初来的午后，阳光像金子般洒落在大地上。母亲站在阳台上向外张望，窗外依然哈气成雾，可母亲的脸上却绽放着花一样的笑容。我想母亲一定是找到了一处能晒着阳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