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春,一友人邀我去扬州吃河豚,恐于童年时的心里阴影,遂微笑作罢,至于河豚如何鲜美,道听途说而已。
儿时,村里有一人民子弟兵,回家探亲,回部队途中,误食河豚死于非命,消息传到村上,一时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他家就在学校附近,每次经过,总会吸引着我的视线,让我心生好奇,好奇于河豚的神秘与恐怖。
王任叔有一篇小小说《河豚子》,读时,莫名地联想到柳宗元的《捕蛇者说》。小说记述了一位父亲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得知河豚可以要人命,便弄来一篮子河豚,狠下心来,想让家人做个饱死鬼。当他晚上回家时,河豚还在锅里煮着,家人要等他一块儿吃,一夜醒来,居然求死不得,估计河豚子在锅里煮久了,毒性大减。
我所以拉拉杂杂写了这些,无非想说,河豚的毒性虽足可夺人性命,只要烧制得法,大可放心吃。话又说回来,倘若河豚没有了毒性,想来也不会如此鲜美。无限风光在险峰,大概吃河豚的人,要的就是那种无畏的劲头,似乎也传递了某种人生态度。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我总觉得饕餮之徒苏轼,对着春江的美味河豚不会无动于衷,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宋朝人是喜食河豚的,能发明“东坡肉”、“东坡凉粉”的他,或许自有他一套吃河豚的好法子,亦未可知。
公元1038年,诗人梅尧臣在范仲淹席上,讲述河豚美味时,忍不住赋诗慨叹:“春州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李时珍在《本草集解》中曾提及宋人严有翼的《艺苑雌黄》:“河豚,水族之奇味,世传其杀人,余守丹阳、宣城,见土人户户食之。但用菘菜、蒌蒿、荻芽三物煮之,亦未见死者。”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解河豚之毒的“秘方”或许就在春日的江滩,苏轼《惠崇春江晚景》这首诗或已做了暗示,“蒌蒿”“芦芽”之类的便是,正好有严有翼的《艺苑雌黄》中的条目可以佐证。在扬州,我有一文友,他曾写过与师傅一起钓河豚煮食河豚的趣事,能记述这段过往,就说明了他吃河豚是没事的。
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的琼花,二十四桥明月,瘦西湖风光,扬州花裤腰的“春花”,更重要的还有美味河豚。扬州的江都南濒长江,有着不短的一段江岸线,沿江一带盛产河豚。江都民间历来就有烧河豚、吃河豚的习俗,每至清明时节,河豚之香飘漫江边。
扬州人烹饪河豚,有着悠久的历史,以河豚烧黄花草最为著名。新鲜的黄花草叶,热油焙过,兑入熬制好的老鸡汤,与河豚同烧,据说味道不同凡响。河豚的毒在肝、肠、卵等内脏里,小心去除干净,也就无大患了。春日,不妨呼朋唤友去体验一下。
有机会,我想也该让自己走出童年阴影,知味河豚鲜,不再纸上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