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红树乱莺啼,草上平湖白鹭飞。”在脱住了臃肿的冬装之后,现代的人们总喜欢相邀到水美草肥的地方,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松弛一下劳累的筋骨;我也附庸风雅,斜背相机,骑上单车,直奔郊外的田野。绿树赏心悦目,奇花美不胜收,须臾之间,我就被这秀美的大自然陶醉了;其实陶醉的不仅仅只有我,至少还包括我眼前这两位正在忙碌的养蜂人。
对养蜂人的特别留意,应该说多少受到了散文家杨朔《荔枝蜜》的影响,文章中经典的几句依然清晰地记得:“多可爱的小生灵啊!对人无所求,给人的却是极好的东西。蜜蜂是在酿蜜,又是在酿造生活;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人类酿造最甜的生活。”而事实上,我在小时候对蜜蜂并没有什么好感,其因就是曾经多次饱受过被蜇之苦,以至于现在看见蜂房就不寒而栗,望到蜂箱就避之不及;这次恰好巧了,两位养蜂人正在忙着采蜜,我赶紧拿出相机“咔咔”地连拍了数张。男主人的脸上挂满了笑容——那是发自肺腑的满足的笑,那是溢于言表的幸福的笑,他还腾出手来,友善地向我打了一个手势,招呼我可以到他们的帐篷里去坐坐;女主人随即放下手中的活儿,从煤炉上拎来滚烫的开水,为我冲了一杯新鲜的蜂蜜。
蜂蜜虽然不是我的最爱,平时倒也品尝过几回,可我从来没有像杨朔那样喝出“鲜荔枝的味儿”。现在捧在手中的这杯,澄中透黄,黄中泛亮,无须说那扑鼻的清香和甘甜的滋味了,单单只用眼睛欣赏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外向的女主人看我望着玻璃杯痴迷的神情,忙不迭地打开了话匣子:她和丈夫都是浙江衢州人,长年以放蜂为生;他们每天都忙忙碌碌,看蜂箱,割蜂蜜,刮蜂蜡,劈柴火……而家中的老人和孩子根本无暇顾及,这群每天清晨就外出劳动的蜜蜂就是他们心爱的宝宝;他们知道,不管飞得多高,飞出多远,这些可爱的宝宝最终还会回来,并且是满载而归。然而他们呢?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的怀抱,回到亲人的身边?这简直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难题,甚至比比数数蜂箱中有多少蜜蜂还要难上几倍。
花开人来,花落人走,养蜂人的行走与停顿,只与花事息息相关。停顿,为的是毗花而居;行走,为的是逐花而旅。流浪的脚步与漂泊的背影,谱写出他们诗意的人生,构画出他们最美的家园。所以作家苇岸在界定养蜂人的身份时,用了一个十分经典的比喻:“放蜂人是大地上寻找花朵的人,季节是他的向导。”寻找花朵,不就是在寻找春天吗?寻找春天,不就是在寻找这世间最美的生活吗?所以,养蜂人是一群永远不会放弃故乡的人;他们的故乡,就是花枝招展、蜂鸣燕舞的春天。
其实在路上,从来又不只是一种姿态,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宿命;特别是在这个喧嚣浮躁的时代,身处钢筋水泥的都市森林,越来越多的人常常感觉到内心的迷乱与委顿,于是才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行走,来寻找灵魂深处的春天。我可以断定我们的行走,绝对无法抵达养蜂人的心灵质地,因为他们从来不坐等观望,从来不退缩止步,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百花齐放、生机蓬勃的春天;而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的行走是为名利削尖脑袋,是为富贵亦步亦趋,是为安逸寻找温床,因此在前行的过程中,不免嗟叹生存的劳累,感慨奔波的困顿,诅咒命运的不公,如此,谁能像养蜂人那样拥有满足之情和幸福之感?
花朵无时不有,春天无处不在。养蜂人,永远在路上;他们的幸福,也永远在路上。如果我们在迈步的时候,内心也能浸润着馥郁的芬芳,身边也能缠绕着勤奋的蜂鸣,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享受到味蕾上的幸福,生活中的快乐,并且拥有真正的精神愉悦与正确的人格向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