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凤凰树,盛夏里一树火红,映红半边天空。
树梢漏下斑驳的阳光,暖暖的,看不清树下经过的人儿写满心事的脸。
也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我拿过一张小席子,卷起家里的几十本小人书,那些小人书每本都细细看过,每本都被保护得油光可鉴,“吭哧吭哧”搬到早就物色好的县城老邮局大门前的一处空旷地,那儿人来人往特别热闹。
待将小人书平整铺开来,坐在席子一角,想着吆喝一声“租看小人书喽!”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原先算计着租出一本可赚一毛钱,一天下来,总可以赚到几本小人书的价钱,还可以用此次的赢利潇洒地去购买新的,隔壁的阿艳就是这么说的。
进进出出的人们偶尔停了一下,又走开了。汗水沿着我的额头淌下来,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地叫起来。可是老半天,一个顾客也没有,我不甘心。
母亲找了过来,让我回家吃饭,我说再等等。一个小女孩,比当时的我小一点吧,站在一边盯了好长时间。我对她说:“你想看就看吧,不收你的钱。”她挑了一本,蹲在一旁,一页一页翻过,然后放回原处,掏出5分钱递过来,奶声奶气地说:“我还没认识几个字,我看的只是图画,我就只给看图画的钱啦。”然后转身小跑着离开了。我攥着可以买一根冰棍的5分钱,收摊。
年少的我,有时心血来潮,也会来点小小的恶作剧。家中旧茶几的边上,搁着水烟筒,黑黝黝滑腻腻的,已被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那时好像总是客人不断,不管父亲在不在家,坐下来拿起水烟筒就抽,说是抽筒烟再走。那次我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拿起灶台的锅灰,在水烟筒的筒口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然后若无其事地在一旁玩。住同一大院的陈叔,悠哉悠哉踱了过来,照例坐下来,慢吞吞拿过水烟筒点起烟丝来。我还学着大人的样子给他端过去了一杯茶。当他抬起头,心满意足吞云吐雾时,嘴唇周边赫然一圈浓浓的黑圈。木讷寡言的我,由着他脸上盖着触目惊心的黑圈招摇了半个小院。后来陈叔还是三天两头到我家来抽上一口烟,没有责备我,似乎只是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了笑。大人没空时,还几次帮忙带我到离家不远的影院看了新上映的片子。只是再后来,小院里每次遇到陈叔,总隐隐看到他脸上的黑圆圈。
周末在家整理房间,看到儿子刚上初中时的作文本,本想放到废纸堆,随手一翻,翻到一篇《我的妈妈》,我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妈妈知道我比较喜欢吃鸡腿,隔三岔五就给我买个烧鸡腿,她总是高兴地在一旁看着我狼吞虎咽。”是的,他当时曾经问过我“隔三岔五”这个词,那个“岔”字还有涂改过的痕迹呢。我把那本封面有点破损的作文本,放进了储存各类证书的盒子。
当年那所羞于启齿的普通学校,现在老是不自觉地蹦出“我就是那儿毕业的”;不止一次踯躅于被拔地高楼替代的小院,流连忘返;擦肩而过多年杳无音讯的孩童玩伴,再见面时已是唏嘘不已;抽屉底层的小物件,轻易就激活一段陈年往事……
最近一次出差,推着笨重的行李箱赶火车,在准备跨上长长的台阶时,行李箱已被同行的小黄轻轻提起。到了拥挤的车厢,人高马大的阿信一骨噜爬到上铺,蜷着身子钻了上去,让我换到他的下铺来。到目的地有一段路,须经过一座摇摇晃晃的小桥,桥不长,但是悬空而建,桥身就是窄窄的一条石棍。桥下水已干枯,可见沙石,也就是十米八米深吧。大家都很轻松地迈上去,几个女生还有说有笑地转过身来让同伴拍照。我一走上去就后悔了,但已无退路,两腿发软也只得战战兢兢继续前行,抓着仅有的扶绳,艰难地一步一步挪过去。还剩最后几步,突然眼冒金星,脚下如临万丈深渊,迈不开脚。“抓住了!”一只大手伸过来,原来是已跨过桥的明仔又返了回来。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稳稳地迈了过去。
一个细微的举动,足以让行程丰满。
珍惜当下时光,它终会成为往后岁月里曾经美好的旧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