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开了,蓝盈盈的,开在小城的拐角处,开在通村的公路旁,开在家乡的竹林边,开在老屋的土墙上……
柔柔弱弱的藤蔓,只需一口清晨的露珠,就精神抖擞,奋力向上。野草、杂树、竹枝、土墙,只要能搭把手,牵牛花就铆足劲,努力攀援到高处。密密麻麻的绿叶间,蓝盈盈的花朵,像夜空里的星星,眨巴眨巴着眼睛;像偷偷溜到人间的仙女,娇娇怯怯,惹人爱怜。
牵牛花是乡间极普通的一种花。它没有牡丹雍容华贵之貌,没有梅花疏影横斜之韵,没有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也没有菊花“花中隐者”的美誉。文人墨客笔下,留下赞美牵牛花的诗句不多,就连农人,也只在房前屋后栽些能结果实的桃杏梨枣,种些黄瓜、丝瓜、豇豆、娥眉豆之类,没有谁会去种一株牵牛花。但牵牛花不管不顾,草丛中,墙角边,篱笆上,甚至农家随意牵扯的一根细绳上,都可以见到它纤细的身影。牵牛花看起来娇嫩柔弱,却有着坚韧的毅力和顽强的斗志,不论处境多么艰难,它总是昂首向上,迎着朝阳,绽开笑颜,吹响生命的小喇叭。
“楚女雾露中,篱上摘牵牛。花蔓相连延,星宿光未收。采之一何早,日出颜色休。”牵牛花又名朝颜,每一朵花只开一天,而且清晨开放,中午闭合,像红颜薄命的女子,短暂的一生,把最美的容颜,留在爱她的人心中。
牵牛花不与桃李争春,不与夏花争艳,在花儿草儿开始衰败的时候,她浅笑嫣然,一直开到深秋。
记得儿时,低矮的土墙边,母亲遍种南瓜、葫芦、丝瓜、娥眉豆。夏末秋初,南瓜葫芦渐渐老去,娥眉豆郁郁葱葱,一串一串或白或紫的花儿,像一只只小小的蛱蝶,栖落在绿叶之间。在密不透风的藤蔓缝隙,牵牛花蜿蜒盘旋,努力地探出身子,一朵一朵,将蓝盈盈的五角花,开在清晨的露珠里,吹弹可破,清新欲滴。
邻家女孩,总在这样的早晨,手提竹篮,隔墙采摘爬上墙头眉弯儿似的娥眉豆。白衫蓝裙,像一朵蓝盈盈的牵牛花。少年的心事,曾想摘一朵牵牛花,亲手插在她的发髻上。但始终只是想想,倒是多次帮她摘过挂在高处的娥眉豆。
“圆似流泉碧剪纱,墙头藤蔓自交加。天孙摘下相思泪,长向深秋结此花。”外婆说,每年七月初七,天上的牛郎会织女,站在牵牛花下,还能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我曾于七夕之夜,狡黠地躲在院墙根下,偷听牛郎织女的情话。除了一声接一声的虫鸣,始终没能听到一句。我气恼地找外婆理论,外婆满脸是笑,说:“等你娶了媳妇,自然能听见他们的悄悄话。”只是没等我娶到媳妇,外婆就永远地走了。站在蓝盈盈的牵牛花下,没听到牛郎织女情话的我,耳畔却响起外婆苍老的声音……
“晓思欢欣晚思愁,绕篱萦架太娇柔。木犀未发芙蓉落,买断西风恣意秋。”牵牛花开了,蓝盈盈的,开在由夏入秋的转角处,开在晨光微曦的清露中,开在老屋院子的土墙上,开在游子的乡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