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砂石地上,鸡冠花开得正欢,远看像一只抖动着红冠的公鸡,翘首张望,神采奕奕。
我家从没有种过鸡冠花,村子里也少见,也许去年装修老屋,花籽挤上砂石车,然后随砂石铺到门前;也许是园中某只多情的鸟儿见主人回家,特地衔来一枚种子,悄悄丢在门前……不管怎样,鸡冠花在鸡年的春天发芽了,从石子缝里怯生生地钻出来,不善“寻花问柳”的我,当初以为是一株杂草。
不经意间,这株草蹿至尺把高,长长的绿叶在紫红的株杆上疏散披下。夏天里,株杆顶端竟绽放出桃红色的花蕾,这才知道是一株叫不出名字的花。一天,我家的公鸡领着母鸡正在花前溜达,我和妻顿时眼睛一亮——鸡冠花!看,那扇形的红花,扁平而厚软,多像一顶红鸡冠呀!它兀自立于门前,任凭烈日曝晒,风吹雨打,如同我家引吭高歌的公鸡。为了不让它毁于轮下,我的车从此停放在场外的大树底下。
认出花名,有点小确幸的我想考考母亲,哪晓得母亲早知是鸡冠花,前些年她住天津弟弟家就认得的。母亲一生围锅台转,老了转进了大城市,总算见了回世面。想想体弱多病的母亲活过八十岁不容易!回家后,照样伺鸡养鸭,自得其乐。我突然想起鸡冠花别名“老来红”,母亲的晚年不正是老来红吗!
去年刚搬回乡下,妻就急着捉鸡,春寒料峭,一时疏忽,十只鸡仅活过来一只,妻一度失去信心。母亲得知安慰说:就当拿钱买经验吧。过了年,正打算捉鸡,却赶上了“禽流感”,鸡市关张。弟弟家的几只鸡被社区点了名,宰得鸡毛不剩,弟在微信上大晒杀鸡照,看得母亲心里很不平静,虽然乡下稍安,母亲仍不放心,总说等等再养。直至立夏前鸡市稳定,妻才捉回十几只土鸡。这是一群飞得上树梢、翻得了篱墙的“土匪鸡”,呵呵,说“土鸡”似乎好听些,瞧,一个个红面赤耳,精神抖擞,一扫去年养鸡的晦气。母亲成天与鸡群打交道,俨然“鸡司令”,只要“啄——啄——”几声,鸡们便一呼百应,围住母亲吵“开饭”。
秋天一到,鸡冠花红得分外耀眼。公鸡身后妻妾成群,只见它耸着尾巴,抖动着鸡冠,大踏步地走来,昂首挺立于鸡冠花前,似是跟花儿媲美。听到母鸡下蛋咯咯直叫唤,公鸡必第一时间迎上前,有时趁兴绕鸡冠花转上一圈又一圈,是借鸡冠花大献殷勤,抑或当成同类而炫耀?鸡冠花素有“花中之禽”的美誉,其花语是“真爱永恒”,莫非就是鸡们的“爱情之花”吧。
想起宋代赵企题鸡冠花那首精彩的诗:“秋光及物眼犹迷,着叶婆娑拟碧鸡。精彩十分佯欲动,五更只欠一声啼。”难怪母亲差点就把鸡冠花当成了公鸡。你听,“天津那边的鸡冠花也开着呢,小子想必又养鸡喽……”母亲捧着鸡食盆,站在鸡冠花前自言自语,又仿佛跟鸡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