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晨曦,素色映照,郊野百无聊赖。田园静寂,阡陌安睡,泥土裸露,稻茬直立,露霜晶莹。岸边枯枝老树下,芦苇花风中摇曳。万物枯萎,唯有野菊花毅然开放,姹紫嫣红。大自然的神功,造化又一风景。
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大河,从远方流来,一直流到了村前。走过村头的木桥,秋雨打湿簇簇枯萎的荷叶,顺着灰暗的荷柄细细流进荷池。几只鸭子追逐雨点,相互嬉戏。涌动的河水,清流急湍,如膏似玉。
岸边被雨水浇出一片嫩绿,散发出清雅的香气。田园垄上,小河岸边,野菊花尽情地开放,开到了老屋子前。母亲采下一朵朵野菊花,我闻到了菊花茶的香甜。
野菊,贫瘠土壤上的花。它不跟庄稼争田地,不与树木争空间,就生长在石边路旁。在郊野,有萧索的青天作底,野菊就是乡村人的花,水乡里的画。画美流畅,花丽郁香,开得典雅、丰沛、鲜艳、顽强,朵朵绚丽璀璨。红菊红得热情奔放,白菊白得纯洁神圣,黄菊黄得温和光明。还有那混色的菊花,白中带紫,黄中透红。在这清秋季节里,野菊花开,为田园增色,为人们增添一份乐趣,更为农家人带来了额外的财富。
那一年,母亲在老屋后的荒地上,种下了野白菊。菊是寂寞的花,生命力极强。自从种下后,奋力自长,当年就开出了白色的花朵。来年再发,年年开出雪样的白菊花。白菊可饮,可品,可食。可在这河溪岸上生长的野菊花,大多开的是黄色和混色的花,花朵小,味也苦。广袤田地间,野菊花开得热闹,乐了村上人家。母亲背着竹篓,走过木桥,来到河岸边,采摘朵朵野菊花。摘回的野菊花,撒在用芦苇编织的帘子上,晒干,送到镇子上的药店去卖,改善了家中生活的拮据。那些残片花朵,也有用场。母亲将其缝进枕头,松软里散发出浓郁的菊香。用野菊花做的枕头,能改善睡眠,促进血液循环,对防治颈、肩部炎症有一定疗效。可那时的我,不喜欢闻这药的味。离开家乡后,曾用过许多种枕头,想来都不及母亲做的菊花枕,奢侈、浪漫和清新。
高洁傲岸的梅,幽雅空灵的兰,虚心有节的竹,冷艳清贞的菊,是为人格品性的象征。梅兰竹菊四君子,更有清雅淡泊的菊品质。宋代郑思肖诗云:“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草木枯黄,群花谢幕,正是菊花含苞吐蕊,芬芳斗艳,异彩纷呈时。走在田陌上,听得田间劳作的九叔赞菊:“自然间的万物,都有自己的追寻,即使受尽风霜严寒,菊也会盛开美艳的花。”看这菊花笑傲寒霜,开得百折不挠,想必人生之花亦如菊。信念坚定,定能开出绚丽精彩的花!
世人爱菊,更像是爱自己。菊没有牡丹的富贵,没有金桂的芳香,不自卑,不嫌贫,不争春,不恋夏,清秋开出自己的芳华。昔日不被看好的“贫菊”,现已成为家乡的“富菊”。任是贫瘠的地方,野菊花都能安身立命,生长壮大。一只纤细的枝条,插入泥土,就能萌发众多枝叶,开出美丽的花朵。当它一垄垄地开花时,就像是星星聚落;微风吹拂,如是日照水波,闪烁迷人。如今的老村子上,秋里引来八方赏菊客,优质菊品走向了海内外市场。
归程的路上,用心赏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去官归隐二十年,种菊写菊,诗为千古传咏。“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黄巢的《不第后赋菊》诗,想象奇特,辞采壮伟,赋予菊为农民革命之花,生动展示出农民起义军攻占长安城,主宰一切胜利的前景。
“天清白露洁,菊散黄金丛。”(唐·李适)清雅的秋,独住窗前,泡一杯九叔塞给我的菊花茶。菊开在水里,花瓣舒展米样的白。静静地凝望,花移碎步,菊影婆娑。品一口菊花茶,醉到了心田,似菊花荡漾在这幸福的涟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