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铜烂铁拿来卖……”楼下不远处响起一声吆喝。妻停下手里的活儿,推开窗向外望了一眼,转身对身边的女儿道:“快,正好,和你爸把我家楼道的自行车处理了,扫楼阿姨说了,碍事。”
放下手里的书,和女儿下到一楼楼梯拐角。它满是灰垢一身沧桑的静静立在那里。这是辆老二八大杠“永久”牌自行车,老牌子就是皮实,虽然落满灰尘蛛网,但筋骨依然硬朗,黑漆皮在楼道微光里仍然倔强地泛着哑光。少年时从父亲手里接过它,历经摔打,跑了好多路,搬了好多家,依旧没把它抛下。
儿时,自行车是个稀罕物件儿。村里最早的一辆自行车是父亲单位配给他的二八“长征”,我也有幸是最早接触并学车的小伙伴之一。没车高那会儿,不知摔破多少块皮,居然能猴在车把上学会了“掏螃蟹”,之后越发不可收拾,总想着再长高点能跨过那道大杠得多威风!所以,车一进家门就一刻不得闲,门前的土路或自家的晒场上,永远回荡着“叮叮当当”的金属铃声。终于有一天,我神奇地跨过那道不可逾越的大杠,记得我神气地在父亲面前绕了好多圈。父亲笑而不语,我看出来,他听懂了什么。
一开春,我便在父亲手里接过了它——二八“永久”。那时对钱没什么概念,也不知父亲用去了多少个月的工资,但我心里能感受到他那份爱。自此我再也不用每天七里多地两个来回的折腾了。记得年少时,我是较早骑上车的孩子,车行到哪都能吸引关注的目光。所以大部分时间我喜欢和心爱的车呆在一起。没事儿也要骑着闲逛一下,骑在乡间小路上,身后车轮在泥土地里留下长长的车辙,留下一串长长的孤单、寂寞的背影。那时青葱年少,不知什么叫低调,车行到哪总想迎面来的风能吹动自己的衣角,清冽的风永远能穿胸而过。年少,要的就是那股子和风赛跑的冲动。
岁月流逝,随着我求学,父亲工作调动,搬家、再搬家。直到我工作,和它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用到时,才想起将它擦拭。骑上它,也不如年少那会儿人车合一般轻快,略有些喘。车是一直跟着父亲的,他体胖多病也不骑它,却总带在身边如家庭成员般待着。家搬到哪带到哪,直至去世。清理遗物时,我自然地将它推了回去,没舍得扔,一直放在一楼这个角落许多年,也有乡下亲友要过,莫名地婉拒了,我知道它就是我的一个念想!
我们都在跟时光赛跑,风吹华发散落在身后,再也回不去捡拾。如今车还在,可再也骑不出当年那般自在,时光短暂,就像这春天里的阳光。一闭上眼,眼前尽是多年前的温馨光景,还有那些过去的人,岁月如流,留下的记忆总是美好。不远处总有双慈祥的眼睛看着我,厚重的眼袋里装满沉甸甸的关爱!
一转头,那收货老汉已到楼前看着我,女儿扯扯我的衣角。我拍拍小女的肩,响亮地对她说:“丫头,去帮爸拿块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