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以为,写文章大致有两种心态,一种是“静态,”另一种是“动态。”
“静态”就是平常的心态。人们常说的心态平衡,一颗“平常心,”“中庸”里的“中,”不快不慢,不疾不徐,不温不火都是静态。一句话,人的心理静态是“喜怒哀乐之未发”的时候。
“动态”自然是“静态”的反面。人的感情世界失去了平衡,继而倾斜,某种情感向某个方向流淌。“悠哉游哉,辗转反侧,”相思的情感产生了,心态失衡了,睡不着觉了。
“静态”的心情做文,靠文词取胜。因为缺乏情感激动,只能靠优美的、新奇的、节奏感强、韵律鲜明的文字打动读者。例如汉代杨雄和司马相如为迎合皇帝做的一些赋词以及绝大多数元曲,都是缺乏情感而靠文词取胜的东西。当代的许多文章也是“静态”的心情做出来的,但没有汉赋那么动人,一无情感,二无文词,怎么能动人呢!
“静态”的心情是难以写出好文章的。好文章是一种创造,平常的心态谈不上创造;好文章是人们平常少有领略到的那点新鲜,平常的心态出不了这样的新鲜;产生好文章的基础是情感的宣泄,平常的心态不可能宣泄。古人有一句话:“文似看山不喜平。”平常与平庸、平常与平淡是兄弟姐妹的关系。把平庸、平淡的心种在文章的土地上,结出的果自然也是平庸、平淡的了。平常的心,平常的笔往往对生活内容不加分析、不加选择,不加取舍,信手拈来,平铺直叙,写在纸上的都是人们司空见惯的生活场景,读者怎么会对这样的场景感兴趣呢!须知:求新求变是人们重要的固有的审美心态。其实,人们欣赏一篇文章,往往是用读报刊新闻的眼光评判的。
以王维为代表的山水派诗人也可以说是在用平常的心态写诗。但是,与今人不同的有两点,一是经历了人间辛酸、甘苦之后的平静,这样的作品如果认真品味,平静的深底有缕缕哀愁缭绕;二是在创作时讲究了技巧,不仅注意选取客体某个精彩的片断,而且善于在静中求动。试看王维的《山居秋瞑》:“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这首诗里既有哀愁缭缭,又见静中求动。空山尽管有新雨,但毕竟秋意朦胧,寒风萧瑟了,这是愁;整个画面是静态的,但有清泉、浣女、渔舟在动。这使诗脱离了无余味和板滞的境地,给人以含蓄和灵动之美。
大凡好文章都是“动态“的心情做出来的。好文章是或悲或愁或喜或惊或恐或昂扬或低沉的东西。尤其是诗歌、散文、杂文、戏剧、电影等艺术品种需要这样。而长卷小说,则是“静态”与“动态”的“中和”(借化学一词)。
项羽在四面楚歌,惨败奔逃途中,无可奈何花落去,百感焦急路断绝,对美丽的妻子虞姬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利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这里面既有惊,又有恐。杜甫的“天地一沙鸥”是忧是愁,“满卷诗书喜若狂,”不仅是高兴,而且是大喜。
情感偏激,诗歌最盛。“愤怒出诗人,”大忧大愁大喜大气魄也可以出诗人。李煜、李清照是大忧大愁的典型。曹操、李白、苏轼、辛弃疾、毛泽东堪称一流大气魄。
余秋雨的散文红极一时,最关键的是用无形的愁绪穿织着“文化。”如名篇《一个王朝的背影》等。贾平凹的散文,对客体的白描,那笔似乎象魔杖,看似平静的叙述,但里面倾注着作家的情感。
“物不平则鸣。”心态不平静,往往是心里有话要说,有情有志,情志合一。这个时候说的话是真话,是自己的意思,是自己要说的话。自己的话就是有个性的话。(平常心往往是说人家的话,讲故事,四川人叫“摆龙门阵。”)有个性的话十有八九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