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上禄丰的土地,我全身震悚起来。我毛骨悚然,全身是汗。
时光穿过历史的隧道,在纵横交错的岁月变迁中,几经风雨,沧桑几许?几经繁华,岁月如烟。几经烽火,去日苦多。当我沉重的步伐,踏上这方土地。我仰看禄丰远处的群山连绵,夕阳西下。我俯瞰禄丰的沟壑流水,深深浅浅。又是几多岁月。不由的回想起几十年前曾经的点点滴滴,零零碎碎。
1977年9月我来到了禄丰所在的昆明工程处三段下辖的306分队劳动锻炼,出发前有关领导给我介绍了这个基层分队的简单情况,只知道这个地方比较远,离昆明有一百多公里吧!脑海里对禄丰有了一个表浅地认识。
禄丰是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的下辖县,县境位于云南省中部,由于发现世界最大规模的禄丰恐龙化石和腊玛古猿化石,禄丰被学术界誉为"恐龙之乡"、"化石之仓"、"亚洲人类发祥地"和"天然的自然博物馆"。1938年禄丰县首次发现侏罗纪早期的恐龙化石,迄今已出土恐龙化石130多具,被誉为"世界恐龙之乡"。禄丰发现的恐龙生存年代纵跨三叠纪、侏罗纪、白垩纪三个时代,且草食性、肉食性恐龙同处一地,这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头上的王冠顶顶显赫。个个不凡,给人以震撼,使人肃然起敬!对禄丰的名字来历也琢磨了一番吧!左翻右查找到了《元史amp;#8226;地理志》的资料,记载: “因江中有石如甑,俗名碌琫,译谓碌为石,琫为甑,讹为今名。” 这句话的大意是:因江中的石头像甑,彝语里称石头为“禄”,甑,古代蒸饭用的一种瓦器,称为琫,变化为今天的名字就叫禄丰。
禄丰自古以来就是昆明通往滇西各地的交通要冲,古有"扼九郡之咽喉,实西迤之锁钥"之誉。使禄丰盆地享有“人类童年时代的摇篮”之美誉。历有“滇中旱码头”之盛赞!
来到这么个显赫的地方,自然心中十分地兴奋。必竟是到了一个新单位。一切都是新鲜地感觉。记得那天出发时,怀揣着介绍信,自己扛着沉重的行李,二十二岁的年龄,还是有把子力气。登上了开往金江方向的绿皮车,大概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颠簸,在禄丰车站下车了。车站建在一个半山腰上。四周没有其他建筑,居高临下远看禄丰狭长的坝子,时令已至秋末,坝子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堆在了田野里,近收眼底地是一片片丰收地熟黄。再回头远望来的路程。两条铁轨伸向了远方。铁轨的尽头连着一座弯弯的铁路大桥。当时这个地方是地广人稀。向前找寻,没有看到306分队的踪迹,只能沿着山坡上不宽的泥巴土路向前走,大概十多分钟时间,见到旁边的一个半山坡上搭建的几排临时工棚,这就是306分队的住址了。找到队部,接待的是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的人,是这个队的队长,寒暄几句后,出去要和书记商量下怎么安排我的工作。事后把我安排在二工班劳动。住进了寒冷透风的草席工棚里,由于工棚搭建在半山腰的风口里,一到晚上呼呼的山风直往工棚里灌,工棚屋内的地面是泥巴地面,已经中秋以后了,寒风刮起地面的尘土工棚里尘土飞扬,又冷又脏,就是在屋内吃饭尘土都落入了大量的灰尘。喝不上干净水吃不上干净饭。后来听班里的工友说:这个地方原来是铁道兵的一个遗址,顺着山坡开出了几个梯田式的台阶,铁道兵走后,这个地方荒无人烟,荒草丛生,离禄丰县城有五六公里多的路程,我们来后就在这个台阶上搭建了这些工棚。这还不算,后面的工作更辛苦!
第二天,出工了,班里的工友在屋外的平地上排成了一排,我站在队伍的一头,已经换上了用再生布做的工作服。当时306分队的任务是修葺工棚附近成昆铁路线上一个隧道的漏透水问题。隧道内紧靠隧道两壁搭起了高高的脚手架,在脚手架的上面离隧道的拱顶不远的地方,然后再把两端的脚手架固定连接成一体,脚手架上铺上脚手板,上面就形成了一个离隧道内地面有十多米高的工作平台,列车进入隧道时只是慢行,但不能停车,隧道内脚手板上的工人不能施工只能蹲着在上面等着列车过去,下面的列车依旧运行,边施工边通行。那个时候根本没有现在的电锤、电钻工具。我和工友们在工作平台上用一市尺多长的钢钎,左手戴上手套右手轮起石工锤,一锤一锤地把隧道漏水的拱顶凿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痕,以便下道工序用混凝土封堵。用钢钎凿隧道拱顶,由于拱顶上面的空间有限,整个人在上面操作都是半蹲着,腰也直不起来,还要仰着头眼睛盯着隧道拱顶的混凝土表面。手中的石工锤轮不了几下,就累的不行。干惯了的师傅们一天下来都受不了,何况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么重的活计。当我拿起那一尺长有一定重量的钢钎,举到半空就觉的手酸,一锤下去,火星四溅,也不见混凝土被我凿下来,只伤到了它的一点毛皮。右手的石工锤轮不了几下就不想再抬起来了,再加上人还要半蹲着,可想而知,这种工作环境真是难受!师傅们一天凿十几个平方的拱顶面积,我是一两个平方都困难。凿的慢不说,手经常还被锤子砸得鲜血直流,疼痛难忍。一天下来,胳膊酸痛,腰也酸背也痛,几天缓不过来。有时我们正在脚手架上面施工,突然一辆列车驶入隧道,我们都得暂时放下手中的铁锤钢钎,在高高的脚手架上静等列车缓缓地通过。那时成昆线还没有电气化改造,内燃机机车头上面的排烟孔在随道内放出浓浓的烟雾,隧道内也没有排风设备,烟雾混杂着难闻的柴油味把我们的嗓子和眼睛熏得流泪、咳嗽。那种滋味实在难忍,又憋又闷。更担心可怕是油罐车进隧道,如果有一个油罐车的盖子没盖好撬着,碰到隧道内的脚手架,后果不堪设想。一但有油罐车驶来我们是最害怕的。几年后,听到昆明碧鸡关隧道内发生油罐车盖子碰倒脚手架发生了重大恶性伤亡事故,都感到后怕!
这样的工作环境,这样的工作强度,对我来说难以适应,下班后话也不想说饭也不想吃,尤其是三班倒的夜班,凌晨两点进隧道施工,人在这时睡意正浓。满天的星斗在那里幽闲,地上的我们筋疲力尽。路上一片漆黑,顶着寒风借着星光,带着睡意迷迷糊糊,摸着黑一步一驱地朝洞内走去,洞内是灯光一片,如同白昼,但我已是耗尽了电能。双手碰到冰凉的脚手架铁杆,挣扎着向上爬,师傅们铁锤钢钎声早已在那里当当作响,像是催促着我快上来!此时,我才体会到了工友师傅们在这深山沟壑里,舍小家顾大家,为成昆铁路的畅通付出了多么艰苦地努力!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的身上早已留下了累累地伤疤!
一个月后,工师傅们看到了我的疲惫不堪的样子,班长师傅对我关爱地说:你就不要上架子上干了,就在底下捡捡上面打断的钢钎,把它用筐子挑到洞口铁匠房重新回炉打尖再挑回来再递上来就行了。此后,我就在隧道的下面帮助师傅们捡捡打断的钢钎,用罗筐把它们挑到洞口的铁匠房回炉加工,然后又装上修理好钢钎重新挑回洞内供师傅们使用。在洞内挑着钢钎来来回回地走,一个几千米的隧道,一天来来回回地挑着筐子负重走也要走十来公里,但比起脚手架上面师傅们还是轻了许多。
隧道拱顶的混凝土表层打毛工序全部完成后,隧道内的脚手架全部拆除了,进入了下一道工序,工序是:用指甲盖大小的碎石子、水泥、沙搅拌在一起,洞口外的另一头一个师傅开动一台大型柴油空压机,空压机的一排气缸伐上下不停的跳动着,震动着发出轰轰隆隆的响声,在崇山峻岭的山谷里回荡。空压机通过一条长长的橡胶软管把压缩空气送到洞内,那头连接着一个混凝土喷枪,人工搅拌如泥的混凝土装入喷枪,只见我的两个师傅全副武装,头上戴着一个像防毒面罩的防尘口罩,脚上蹬着一双高筒雨靴,身上穿着一件长款雨衣,手上戴着长长的橡胶手套。一个师傅用铁锨捅破了水泥袋旁边印着红星水泥速凝剂的袋子 ,铲出一铲白色粉末状的东西迅速地混在了刚伴好的混凝土里,然后装入喷枪,启动喷枪开关,瞬间,一股粗粗的混凝土泥浆如同消防车的水枪一样,喷向了隧道顶部被凿的粗糙不平的地方,只见数秒的功夫混凝土泥浆就迅速的凝固了,再看洞内混凝土扬起的灰尘腾腾升起,空间狭窄的洞内水泥飘起的灰尘一片云雾,相互间地师傅工友都看不清谁是谁的身影。全都成了灰土人。手握喷枪的师傅更是 “悲壮”,拱顶没有粘稳的水泥泥浆掉落下来,砸在了师傅的头上、身上,两个师傅成了一个泥浆人,站在一旁的我,当看清了师傅一身裹满泥浆的身躯朝我们走来时,眼睛湿润了,好不叫人心疼!一股敬佩的心情悠然而升!当师傅脱去雨衣,汗水早已浸透了全身的工作服,脱去长筒雨靴往外倒,汗水和泥水混杂在一起向外流淌。看到这一状况,不竟人们要问,当时就没有好一点的劳保防护条件吗?在那个年代还真没有!当时我们脸上戴的那个像防毒面罩的口罩,就算是比较高级的了,里面夹着几层过滤棉纸,晚上下班更换滤棉纸时,白白的棉纸全都变成了黑色,都是水泥灰尘浆,我们一擤鼻子里面全是黑黑的鼻涕,口腔里也布满了泥沙,咯吱咯吱作响,不知吸进了多少灰尘到我们的身体里。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时间长了多数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矽肺病。好在每年单位都组织职工到医院检查,有矽肺职业病的国家给予了关爱照顾。那一年我也随同师傅们到广通铁路医院检查身体,好在没事。可有些师傅的体检报告单上都填写着有不同程度的肺部急病记录。
1978年下半年,三段领导安排我去了路局党校学习。从我踏进这片神奇的土地,到我离开也仅仅只有八个月的时间,这八个月里说得美丽一点是我人生的一朵花絮,不如说是我人生当中的一次磨炼更贴切!在这八个月里我亲身体验到了成昆线上工人师傅们的付出与艰辛,他们在那里日夜不停地保畅通保运输。他们能在那么条件恶劣的环境里担起了历史的使命。书写了人生最华丽的一章,如果说他们为了生活所迫,道不如说他们是为了国家建设拼出了生命使然。禄丰恐龙的距今年代大约1.8亿年,如果说那时恐龙是禄丰一带的生活主宰的话,那么,今天横卧在横断山脉成昆线上的这条钢铁巨龙,而我所认识的这群人以及修建这条铁路的先驱们,他们就是这条巨龙的舞龙人!这条巨龙被他们舞得那么精彩!那么有气势!那么地惊天动地!
几十年过去了,在高铁发展的今天,为了适应高铁运行的速度,高铁铁路虽然已改道另建,据说客运列车不走那段路了,只运行货运列车,车站上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繁华,但曾经让我刻骨铭心地那个隧道和那群工友师傅们的往事,怎么能忘记呢?那段终身美丽的磨炼,永远地定格在那个曾经奋斗过的隧道里!
202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