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盈的车开进了平安小区,稳稳地停在车位上。“叔,您下楼吧,我的车到了。”李盈拨通了电话。“什么破车,上车这么费劲,太高了。”一位六十多岁的相貌堂堂,精神矍铄的老人,一边说话一边拉开车门上车。“叔,这叫霸道呀,八十多万呢。”李盈调皮的辩解着。“叔,咋没住市里呀,那独户的别墅咋不住呀?”“今天又有洪峰通过县城,预报这次洪峰超过上次发大水的流量啊,我惦记到你的河道疏通工程现场看看。”“叔,有啥看的,都交工了。”“我要看看北山淤堵河道的石头炸开后,河道行洪情况。”
车停到了大堤上,一眼望去,河道比从前宽了一倍以上。河道两侧是水泥浇筑的护坡。这会河水很大,平稳地奔流而下。“对岸那片楼的基础都清干净了吧?”老人问。“都炸掉了,您放心吧,叔。”老人凝视着河水,放心地点点头。
这老人叫李春生,是刚退下来的县领导。眼前的这条河,是个让他心里不安的心病。凝望这条河,老人思绪万千。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李春生出任住建局长,县里决定招商引资开发县城,没多久县城的地产业就蓬勃兴起了。大街小巷都是工地,没几年的光景,县城真的焕然一新了。也是那年的春天,他的侄子李盈来找他,说要开发河景房。地点确实好,背靠北山,面对德河。经过努力规划很快通过了论证。只是水利局张局长提出异议,说是若有百年大水影响行洪。李春生速与水利张局长有分歧,这次又是他找麻烦。李春生想去找县领导,又怕把事弄大,没辙了。李盈道是不愁,说:任务交给我。第二天李盈把女秘书叫过来说:“小安,水利局需要打通,钱可以花,事成了公司在好位置给你一套房。”“真的呀老板,好我去办。”小安身材修长,眉清目秀,走起路来婀娜多姿,是公司特聘的公关部经理,总经理秘书。几天后李盈在一家酒店看到小安同张局一起吃饭,怕影响大事,马上撤出去。看到这一幕,觉得有希望了。三天后,小安果然回来要了十万块钱,说是事成了。
不久,秀水湾小区建设开工了,开工那天在几乎接近河道中央的大石头上浇筑了第一根水泥桩。可以想象,在常年空气湿度极低的东北,如此近水,该有多么宝贵。小区销售火爆,金秋红叶的季节,秀水湾小区终于竣工进户了。
第二年的夏天,东北十分罕见的台风竟然不期而至。大风夹着暴雨洗劫县城。李盈在县城的主街上开了一家名表店,小姨子和连桥在店里看店。晚上,李盈的连桥按照防盗要求,锁好了防盗门。入夜,山洪爆发,暴雨如注,汽车被水淹的只漏出个顶,县城内一片汪洋。半夜李盈的手机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急促的铃声。“姐夫,快来救我们呀,水淹过来了,打不开门了。”说着咔嚓一声,电话声音中断。李盈淌水出去救援,怎奈路上水深近两米,无法前行。赶到门市,小姨子一家三口已经遇难了。
入夜,县城断电,漆黑一片,水渐渐退去,街路满是一尺多深的淤泥。李盈在路上走着,不远处传来阵阵悲戚的呜咽声。李盈捶胸顿足,嘴里自言自语:“这是人造的灾难,还是老天的惩罚呀?”
省里检查组来了,李春生站在县领导后边,陪省领导视察灾情。马上制定了视察路线,几十辆铲车清除视察路线上的淤泥。领导回去了,没有拨救灾款,只说了一句,“水不大,灾不小,不像天灾,倒向人祸”就走了。
县里研究,秀水湾小区必须拆除,县里筹措了秀水湾小区异地安置的费用。要求河心妨碍行洪的巨石必须炸掉,用大型工程车清理河道,两岸修建河堤。李盈听到消息心急如焚,跑到县政府,敲李春生的门。“进来,猜到你会来。”“叔,我的小区不拆不行吗?小区一拆,我的物业没了,物业收入、供热收入,一年六百多万呀。”李春生想了想,低声说:“拆,是省里定的,不拆绝对不行。为了减少你的损失,这个工程给你。”李盈的眼睛突然亮了。李春生接着说:“过一段我要做副县长,现在省、市还有一些工作要做。”“包在我身上。”李盈满心欢喜答应着。
失去亲人的痛楚早烟消云散,随着礼炮声,河道疏通工程开工了。爆破声中,巨石的碎片飞向天空。巨石搬掉了,也仿佛搬掉了压在县城人们心上,威胁县城安全的一块石头。
李春生看完河道疏通工程后回到市里的别墅,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在想,为什么不能在水灾之前搬掉河道淤堵行洪的巨石呢?为什么要违规把小区建到河道里呢?眼前好像复现那些在水灾中逝去的亲友的轮廓。他思索着,有些头痛,老伴做的银耳汤也没喝。拿起电话找李盈。“李盈,你回市里带着老婆孩子到我这来吃饭,有瓶茅台咱爷俩喝了”“好,叔。”
晚上,李春生同李盈坐在桌边,李春生拿起酒瓶把茅台倒上,语气深沉地说:“李盈呀,中央反腐力度不断加大,要求一案三查,清仓见底,倒查二十年,我这家里你婶和孩子你就得多照顾了”。“一定一定”李盈答应着。李春生干了一杯,突然问:“你缺钱吗?”李盈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问蒙了,“不缺呀,什么意思呀?叔”。谁都不缺钱,可是为什么呀?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还是李春生站起来说: “来来,叫大家都来吃饭。”大家都做到桌边,餐厅萦绕着喜悦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