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在严冬里盛开,洁白得像瓷。
男人家里有个叫玉兰的女人,他在外打工,回村时听到了很多骚言杂语。有人说,玉兰和村主任好了,两人去开会,同住几天。还有人说,玉兰接待上面的检查,给那个红鼻子的主任陪了酒还陪了睡。
玉兰的老公叫“三扯”,扯经、扯皮、扯谎,从来没有好好干过事,要不是堂哥领着他到工地扎钢筋,他地都种不好。玉兰后悔自己嫁给了他,当初堂姐嫁到这个村,说这儿有田有山,离公路就半里远,三扯长相英俊,十九岁的她年幼无知,就做了这二流子的女人。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扫帚扛起走。玉兰就像院子口的那株玉兰,不识风情,只会生长开花。
村主任不是没有骚扰过她,多次暗示,可是玉兰不会那样作贱自己,守得住身子,才是好女人。她鄙视村里为了针尖小的利益就脱裤子的女人,比如狗子的婆娘,裤腰带像素稻草做的。很多次玉兰劝她,狗子婆娘说,狗子在外打工,三年没有拿过一分钱回家,家里老的七十多,孩子读初中了,日子过得凄惶:“他都没有把我当女人,我又何必把他当男人?”
玉兰不劝她了,如果不是有一次“摇油菜花”被别的女人捉了现场,要玉兰这个村妇女主任处理,玉兰绝不会在意这个傻女人。
玉兰漂亮,尤其白,白得如云,不像乡下种地的女人。她三十岁了,身体如少女一样纤细柔软。三扯一回家,不管白天还是晚上,第一就是把她放倒在床。可是,三扯不温柔,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他就像洪水,冲出来毁灭庄稼。
在乡村,男人的口头禅是:女人是男人的马,任随骑,任随打。没想到,这晚,三扯真打了,用竹条子抽玉兰。
玉兰开始还哼,后来没力气了,痛得昏过去。醒来后的玉兰悄悄穿好衣,提着包逃出家门。
娘家娘家,有娘才有家。自娘去世死,爹找了个女人回来,所以玉兰极少回娘家。
女儿被打成这样,当爹的当然心疼,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也只好干瞪眼。传统的“姐姐挨打弟弟出头”,到了玉兰这代独生子女,也中断了,至于堂兄堂弟,根本指望不上。玉兰上了些外敷的药,伤稍松了些就回家了。
三扯见玉兰自动回家了,洋洋得意。这些天,他和狗子的婆娘好上了,打工挣的钱成了这个女人的衣、裤、手镯,和她家里的米、面、菜油。
玉兰把三扯和狗子的女人堵在自家床上,泼下的是一瓶从乡农资站买来的除草剂。三扯的背、屁股、腿,全灼伤了。
没有等到派出所来抓人,玉兰就去投案自首。离开家时,她最不忍心的是两件事:一是院子口的那株玉兰,才几天呵,那些洁白的花就蔫了,掉在地上,污浊不堪;二是在镇上住读的孩子,没有妈,他还好好读书吗?
玉兰花开在冬季最寒冷的时候,它能经受住严寒,可玉兰却在春风里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