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是清华大学同学,相处五年,相恋五载,二人决定待参加工作后结婚。可他分配到九江军工厂,到后勤养猪;她分配到长沙民品厂,在车间劳动。一年半转正后,他想结婚,便向领导打了报告。领导看他一身猪屎,一摆手,让他别急。不料,一月后回答他:她不能调来,你不能调走,结婚也不行,唯一的办法是赶快散伙。原因很简单,你俩都出身不好,军工厂不允许你俩同时存在。你要走,是不行的,国家培养你许多年,你不能没良心一走了之。
上边的态度明确又坚决,流了三年的眼泪。她终于先说了,她姨家有个表哥,在武汉工作,两家都同意,她准备调到那里,咱们拜拜吧。
之后,他也在领导和同事的撮合下和一位本厂的护士结了婚。之后,生了一女。十八年后,他在上海出差,那天他正坐在某设计院资料室里翻资料,从外边慌慌忙忙进来一位女士,把介绍信往桌上一放,说:“我是湖南XX单位的。”他一看名字。好熟悉,回头一看,呀,这不是她吗?先认出她来,她变化不大,忙起身,伸手。开始,她没认出他来,他变化很大,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真的是他。
老同学、老朋友相见,自然是一番亲热。她问他情况,他说生有一女,已十七岁,正准备考大学。她笑眯眯地点头说:“很好,很好。”
他问她情况,她也说很好,有一子,去年上的大学。他问她在哪里上学,她说在北京清华,他说,他的女儿成绩也不错,也打算考清华。她笑眯眯地说,希望她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他说,那样,我们的下一代,就又是同学了。
那天晚饭,他们在一起吃的饭,饭后,两人都不想分开。他问她想去看电影吗?她说,大世界节目很多,正演《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木偶戏,听说很火爆,在地方上看不到,要不看一看?第二天,他俩到西郊公园,直转得两腿发麻。
邂逅是偶然的,分手是迅速的。第二天,一人在十六铺码头去了大连,一人回了九江。他回家后,心里很踏实,看到自己的老伴,近年身体发福了,变矮了,眼睛红红的。他知道她血压有时偏高。便嘱咐说:要想着吃降压药。又说:女儿没回来吧?老伴回答,今天又不是周末。
他把带来的上海五香豆,一包放在老伴面前,一包放在女儿的房里桌子上,吞下一碗凉茶后,就开始摘菜、洗衣服。
接着,老伴谈及女儿的摸底考试情况,成绩有所下降。他说,不要太着急,我想考上大学没问题,考上什么大学都行,什么名牌不名牌呀!你看,咱厂那么多大学生,还不是都一样。不要给她压力,你要多注意身体。
没过两月,女儿果然考进清华。但好事不成双,祸随福依,老伴突发脑溢血病逝了。这一喜一忧双至,使他措手不及。又是准备女儿上大学,又是料理老伴的后事。眼看女儿行程将近,女儿想到庐山姑姑家看看,拉着老爸也上了庐山。
不料在仙人洞门口,意外地碰上了她。她是随一个旅行团来旅游的,头戴蓝白相间的旅游帽。他高兴地介绍了刚考上清华的女儿,女儿也热情地喊了声阿姨好。
他问她,你的儿子在清华哪个系。
她一愣,旅行团的同事说,她哪有什么儿子呀,她是有名的独身主义者。
“什么,你一直没结婚?不是和表哥……”
“哈哈哈,我们的厂长、总工怎么和表哥表弟的糊弄在一起呢?”
他愣愣地望着她,她微微地点着头,表现出从没有过的平静。
他看着大家都看他们。他把话题一转,“第一次来庐山?”
“嗯。”她说,“我到九江来过两次,一次是去上海,一次是去天津,我都在九江下过车,还乘车在市里转了一下,便走了,上庐上是第一次。”
“那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她说:“不知道地址,也没想到。”
他一拍大腿,嗨了一声。“今天,到我家看看吧!”
“不、不,在这里能意外地见到老同学就满意了,嫂子怎么没一起来?”
他摇摇头,又低下头,说:“十天前,突发脑溢血走了。”
“什么?”旅行团的人也一愣。
他们本想再谈下去,旅行团的同事要走了,她向他摆摆手,说了一声要保重,便如烟一样的消失了。
女儿说,你这位同学真可怜。
半月后,他送女儿到京后,直接去了长沙,厂长兼总工,还不好找吗?不巧,她出差在京,意外的是没见到她。留下一信,回厂了。
当然,他接到回信说:多年来,一人过习惯了,你谈的事,一年后再说吧!
没到一年,他来了,他的女儿也来了。她住一室两厅的一套住房,阳台靠窗处两个高高的花盆上,各种了一株兰花和梅花,那扶桑有碧绿的叶子,那梅花,开得正红。
他一见,笑了,他心里明白了一切:他姓兰,她姓梅。
但他的心,却很沉重、很沉重。